《白色城堡》第11章


:不是因为“他们”问了这个问题,他才这么问,而是在不知道他们问这个问题的情况下问的,他完全不在乎他们做了什么。然后,他以一种奇怪的声调说:“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中吟唱。”这个神秘的声音让他想起了他已故的父亲,父亲死前也曾听到像这样的声音,但曲调不同。“我听到的都是同样的付歌叠句。”他说,然后突然有点困窘地补充:“我就是现在这样的我,我就是现在这样的我,唉!” 
我几乎大笑出声,但抑制了这样的冲动。如果这是无伤大雅的笑话,他应该也会发笑;但他没有笑,却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几近可笑。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自己既知道他的可笑模样,也知道付歌叠句的含意,因为这次我希望他继续说下去。我说,应该认真看待这个付歌叠句;当然,在他耳中唱歌的人一定就是他自己。他应该是从我的话中感受到了一些嘲弄的意味,因而生气起来:他也知道我这一点;他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那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那是因为他的忧郁,当然我没有说出来,但说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仅由本身的经验得知,也从兄弟姐妹们的经历中知道,自私自利的孩子们身上所看到的忧郁要么产出丰硕的成果,要么带来荒谬的东西。我说,他应该思索的不是这个付歌叠句的来由,而是它的意义。或许当时我也想到,他可能因为这种空虚而发疯;我可以借由观察他,逃离自身因绝望和怯懦而带来的忧郁。或许,这次我还会真正地崇拜起他来。如果他办到这一点,我们两人的人生可能都会出现某种真实的东西。“那么,我该怎么办?”他终于无助地问道。我告诉他,他应该思考自己之所以是现在这样的他的原因,还有,我不是因为放肆给他建议才这么说;我没法帮助他,这是他必须自己解决的事。“那么,我该怎么办?要我照着镜子看吗?”他讽刺地说,但看起来还是一样地苦恼。我没说什么,给他时间思考。“要我照着镜子看吗?”他又说了一遍。我突然觉得很生气,感觉霍加永远无法独立完成任何事。我突然想要当面告诉他:没有我,他根本不会思考。但是我不敢。我以一种冷淡的态度对他说,想做就做,去照镜子。不,我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没有气力。他生气了,怒气冲冲地快步摔门而去,离开时大喊:你是笨蛋。 
三天后,当我提起这个话题时,发现他仍想谈论“他们”,这让我开心地想要继续这个游戏。因为,无论如何,那时候只要他的心思在这件事上,就会给我希望。我说,“他们”真的会照镜子,而且事实上比这里的人更常照。不只在国王、王子和贵族的宫殿,平民百姓家中墙上也挂满了特意加框的镜子。除了这个原因,也因为“他们”经常反省自己,认为“他们”在这方面已有所进展。“在哪方面?”他以一种令我惊讶的渴望与天真问道。我以为他相信了我说的每一句话,但最后他却笑了:“那就是说,他们从早到晚都在照镜子啰!”这是他第一次嘲弄我留在祖国的东西。我愤怒地找寻一些可以伤害他的话。出其不意地,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并不相信的话:人只有自己才能探索自己是谁,但霍加却没有做这种事的勇气。看到他的脸如我所愿因痛苦而扭曲,我高兴了起来。 
但是,这份快感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是因为他威胁要毒死我,而是几天后,他要求我展现我所说的那种他所缺乏的勇气。刚开始,我试着让他把这件事当作玩笑:和照镜子的事一样,人可以自己发现自己是谁也是玩笑话,是我想要激怒他才说的话。但他似乎不相信我:他威胁说,如果我不证明自己的勇气,他就要减少我的食物,甚至要把我关在房里。我必须找出我是谁,并且写下来。他要看看这什事是怎么做的,要看看我有多少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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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城堡》 5

《白色城堡》 5(1)
刚开始,我写了几页关于在恩波里农庄度过的快乐童年,与兄弟姐妹、母亲和祖母在一起度过的日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选择写下这些回忆,作为探索我之所以是这样的我的途径。也许是出于我对已逝人生的快乐时光应该感到的思念。当我在盛怒之下说出那些话后,霍加一直逼迫我,使我不得不跟现在一样,杜撰一些读者会觉得可信的事,而且努力让人感觉内容有趣。但是,一开始霍加并不喜欢我写的东西,说这种东西任何人都写得出来。他不相信那会是人们看着镜子沉思时所想的事,因为这不可能是我说的他所缺乏的那种勇气。我又写道:一次与父亲和兄弟们一起去狩猎的过程中,我突然和一只阿尔卑斯熊面对面地站着相互瞪视了好一阵子;我们目睹了我们亲爱的车夫被自己的马儿踩死,以及他临终时我的感受。他读了这些之后,反应却依旧如此:这种东西任何人都写得出来。
对此,我说,在那里,每个人所做的不过就是这些;我以前说的太夸张,当时我满心愤怒,他不该期望太多。但霍加没听进去。我害怕被关在房里,于是继续写下心中所做的幻想。就这样,我用了两个月时间,时苦时乐地唤起和重温了许多这样的回忆,全是一些小事,但令人回味无穷。我想像并重新体验了成为奴隶前经历的好事及坏事,最后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竟然乐在其中。现在,我已不用霍加再强迫我写了。每当他说他所想要的不是这些的时候,我就会继续写下另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回忆和故事。 
过了好一阵子,注意到霍加喜欢读我写的东西之后,我开始找寻机会拉他参与同样的活动。为了铺陈说服的理由,我谈到了一些童年的经历:我有一位非常亲密的友人,他让我养成同一时间思考同一件事的习惯。这位友人去世的那个无尽的无眠夜晚,我感到一阵恐惧。我多么害怕自己被认为已经死亡,遭人活埋与他葬在一起。我知道他会喜欢这些东西!很快地,我便大胆地告诉了他自己作过的一个梦:我的躯体离我而去,联合一个长得像我但脸孔被阴影遮盖的人,两人共谋对我不利。那些天里,霍加也一直说,他又听见那个荒谬的付歌叠句,而且次数比以前更多了。如愿地看到他深受这个梦境影响时,我一再跟他说他也应该尝试这样的写作。这既会让他不再执着于永无止境的等待,又会让他找到他和那些笨蛋们之间的真正分界线。偶尔他仍被召唤入宫,但没有令人鼓舞的发展。刚开始他扭扭捏捏地不愿接受这个写作的提议,经我极力劝说,他带着好奇、扭捏的复杂情绪说会试试看。他害怕别人会觉得可笑,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们一起书写,是否也要一起照镜子? 
当他说要一起写时,我一点也没想到他真的是要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写。我原本以为,等他开始撰写,我就可以重新拥有作为一名懒惰奴隶那种无所事事的自由了。我错了。他说我们必须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头,面对面地进行写作:面对这些危险的事情时,只有以这种方式,我们想要偷懒的脑子才会走上正路;只有以这种方式,我们才能彼此给对方以工作和有秩序的感觉。但是,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他害怕独处,害怕思考时感受到自己的孤寂。我也可以从他望着空白书页喃喃低语、声音刚好大到让我听见的情景中,明白了这一点。他在等我对他将要写下的事先表达赞同之意。潦草写下几句话后,他就以孩子般的天真谦卑与热切态度拿给我看:这些事值得一写吗?无疑地,我表示支持。 
就这样,关于他的人生,我在过去十一年中没能了解到的,却在这两个月期间内了解到了。他的家族原本居于埃迪尔奈,后来我们曾和苏丹造访这座城市。他的父亲早逝。他模模糊糊地还记得父亲的样子。母亲是个勤劳的女人,后来又结了婚。她和第一任丈夫育有一男一女,与第二任丈夫则生了四个儿子。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做床上用品的。几个兄弟当中最喜欢学习的,当然是他自己。同时,我也得知他是几个兄弟当中最聪明、最有能力、最勤奋与最强壮的;此外,还是最正直的。除了妹妹之外,他对兄弟的记忆只有厌恶,不确定这一切是否值得写下来。我给了他鼓励,或许那时已经意识到,将来我会把他的风格与人生故事变成自己的。他的用语和心性中,有一种我喜爱并希望学到手的东西。人应该充分喜欢他所选择的人生,我就很喜欢自己所选择的人生。当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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