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会》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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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哈罗德话一出口,即将身于往后一倚,这工夫,他似真的在思考,然后,他以一种受伤的嗓音接着说:“嗯,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基础,要远比这些账单要多得多……但如果你认为不是这样的话,那末我想,你还要些什么呢?在你改变主意以前?”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在说些什么。我们只是默默地坐在起居室里,相对无言,似乎连空气都沉重得凝滞住了。我望着窗外,远处的山峦,隐约在一片夏日的云雾中,接着,我听见头顶上有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张椅子跌倒了。
哈罗德刚欲起身,我拦住了他:“让我去。”
楼上门敞开着,房里黑魆魆的,没有点灯。我不禁喊了一声:“妈!”
我立时发现,大理石茶几倒塌了,那只圆筒形黑花瓶给跌为两爿,花瓣散了一地。
然后我才看见窗台边的妈,那投在夜幕下的身影,寂孤又清晰。她在椅子上转过身来,脸庞依旧隐在幽寂的夜色中,因此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它掉下来了。”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毫无歉意。
“没有关系,”我说,并俯身将碎片拾起,“我知道早晚要打碎的。”
“那你怎么不想个办法制止它?”妈问。
而这,竟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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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女婿拜见中国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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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女婿拜见中国丈母娘
——薇弗莱·龚的故事

我陪妈去一家我很中意的中国餐馆午餐,希望可以使她散散心,但常常却成为一种折磨,以不快而告终。
我们约在“四方”餐馆。妈见到我,劈头就是一句:“哎呀,你的头发怎么搞的?”她不满地看看我头发,用汉语说。
“什么‘怎么搞’的?”我说,“我刚刚剪了个头。”那是罗雷先生特地为我设计的一个新发型,那种笔直的,前边是一列浓浓刘海的,两边不对称的发式,是很时髦的,然而决不新潮。
“那边似给砍掉了一截,”妈说,“你该向他们要回你的理发钱,让他们赔你呀!”
我叹了口气。“妈,我们就太太平平吃一顿午饭吧。”
她便不做声了,紧紧抿着嘴巴,眼睛贴着菜单细细琢磨着,然后咕噜了一句:“这张菜单上,也没什么好吃的。”然后,她抬手拍拍服务员的手臂,用手指抹抹筷子,啧啧摇摇头,说:“瞧这油腻腻的,你要我用这来夹菜?”然后,她便用热茶重新烫过自己的碗筷,一边劝说我们的邻座,务必也要学她的样。然后,又叮嘱服务员,汤一定要滚烫的,当然,这个烫,得由她自个的舌头来做鉴定。
“你不该这样唠叨。”我制止着她。这时,她正在为多付掉的两元钱与服务员纠缠不清,因为她点的只是菊花茶,而不是绿茶。“再说,如此激动,对你的心脏也不好。”
“我的心脏根本没病!”她怒气冲冲地否定。
这话不假,医生们早就声称,现年六十九岁的老母亲,血压却像十六岁的人那样正常,有如她的生肖马一样的强壮有力。她生于1918年,命中注定,她也像她的生肖马一样的固执和忠实勤恳。我是属兔的,1951年生。兔子嘛,顾名思义,自然是不安分的,好动和敏感的,脸皮薄,动作快。因此,我和妈,似命定就是互相冲克的。
勉强应付过那顿午餐后,我终于硬着头皮告诉妈:我打算和里奇·谢尔顿结婚了。我已经准备好,她听了这消息后,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
我的朋友玛琳曾不解地问过我:“为什么你要这样紧张?里奇并不是什么端不上台面之辈,要知道,他好歹也是一个税务经纪人,与你一样的税务经纪人。天呀,她凭什么那样挑剔?”
“你不了解我的母亲,”我说,“她反正对谁都看不顺眼,对谁都能挑出一大堆的不是。”
“那你就干脆私奔。”玛琳说。
“我和马文就是这样的。”我说。马文是我的第一个丈夫,我高中时就与他相爱了。
“哦,所以你们出走了。”
“就是呀。当我妈发现我和他好上了,当下就将鞋脱下劈脸扔上来。正好,这一扔,就把我俩扔跑了。”
妈其实并没见过里奇。事实上,每每只需我一提及里奇——比如说,里奇约我去听交响乐啦,里奇带我四岁的女儿苏珊娜去动物园啦,反正只要我一提及他,妈总要急忙用话把它岔开。
就我们刚才在餐馆等结账那工夫,我还得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里奇身上:“哦,妈,我跟你说过吗?苏珊娜和里奇俩,可玩得真开心呢。他呀,就……”
“对了,”妈立时插嘴道,“我还没跟你说呢,就是你爸,医生们说,可能要先做个造影手术。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们说不必了,那只是因为肠道秘结的缘故。”看吧,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甘拜下风。
我付了账,一张十元票面和三张一元的,妈一抬手,将那一元的三张钞票嗖一下持下,然后摸出十三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将它们放在盘里,随后干干脆脆地说:“没有小账!”完了,便回头对我得意地一笑。但趁着她去洗手间的当儿,我还是悄悄地塞给那个服务员一张伍元钞票,他会意地对我点点头表示感谢。
“臭死了,臭死了!”妈皱着鼻子出来了,一边轻轻推推我,塞给我一包面巾纸,“要吗?”她从不用外边的手巾纸。
“我们分手以前,去我那边转一转吧,很快的,我只是给你看些东西。”
妈已有好几个月没上我家了。还在我上一次结婚时,她常常随便来访而不事先给个电话或打个招呼什么的,直到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就向她提议,如果她什么时候想上我家,至少应该事先打个招呼。从那以后她再不上我家了,除非我向她作正式的邀请。
因此打她一进门,我就留心看着她的反应——离婚后,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公寓。
那时,一度有太多的空余时间,可以将居室收拾得井井有条。直到今天,我的家又充满了生活和爱的气息,因此,又重复现出一片凌乱:过道上乱丢着苏珊娜的玩具;起居室里,养着一条四须淡水鱼,那是里奇的宠物;咖啡桌上,两只用过的脏酒杯还来不及洗;还有一架内脏被掏空了的电话机,那是苏珊娜和里奇有一天为着要研究声音是从哪发出而拆下来的。
“去后边看看,”我说着,继续把她往里边引,直到后间卧室。我的床都没有铺好,梳妆台的抽斗半开半合着,露出男人的短袜和吊带。妈的脚,不是踏到了运动鞋,就是踢着了苏珊娜的玩具,或者是里奇的便鞋……
妈的脸铁青,痛苦地扭歪着。
现在,她不得不正视这么个现实:我和里奇已经同居了,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她一定要说一点什么的。
我从壁橱里取出一件貂皮大衣,那是里奇送我的圣诞礼物,这是我收到的礼物中最最奢华的。
我披上皮大衣自我欣赏着,一边讪讪地说:“可是,这件礼物多少显得有点傻乎乎的,旧金山,无需貂皮大衣。但这似乎也是一种时髦,送妻子或女友皮大衣。”
妈一声不出,探头往壁橱里瞟了一眼,那里里奇的领带和西装,和我的衣服挂在一起。她伸手摸了摸貂皮大衣,说:
“这算不上是上好的。那是用碎皮拼起来的。再说,毛头也太短了一点。”
我觉得深深地受了伤害。“你怎么可以这样来批评一件礼物!”我抗议道,“他这是表示一种心意。”
“那正是我所担心的。”她说。
经她这么一批评,那件皮大衣似一下子黯然了,失却了原先的光彩和华贵,看上去蔫塌塌、旧兮兮的,俗不可耐。
“你还要说些什么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你要我说什么?”
“喏,这一切。”我扬手划了个大孤,指着里奇留下的一切痕迹。
妈环顾一下卧室四周,再看看客厅,最后说:“你有你的事业,终日忙忙碌碌,你将家里弄得这样一塌糊涂,我还能说什么呢?”
妈就是这样厉害,她永远知道如何击中要害。摊上这么个母亲,想象得出,我有多痛苦。她对我所作的每一次出其不意的袭击,都深深地嵌入我的记忆中。

十岁那年,虽说尚且年幼无知,倒也十分确切知道,自己在棋艺上有一种天赋,我竟可以毫不费力地在棋盘上制胜我的敌手。这大大增强了我的自信心,而且也养成我的好胜和逞强。
妈就喜欢将我本人,也作为奖品一样向众人炫耀卖弄。她常常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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