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灵2·万事皆波澜》第48章


颜政回头望着十九,用眼神向她征询。十九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好吧……那我们就先去看你的朋友,但是要快,否则我怕诸葛淳会溜走。」
※※※
彼得和尚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具被白布包裹的木乃伊,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钻进鼻子。他觉得全身上下几乎都碎了,疼得不得了,身体就像一块被踩在地上的饼干,破烂不堪。
当他看到颜政和罗中夏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首先咧开嘴笑了:「如果我在天堂,为什么会看到你们两个?」
「喂喂,和尚不是该去极乐世界的吗?」颜政也笑嘻嘻地回敬道,把临时买来的一束淡黄色雏菊搁到枕头边。罗中夏看他还有力气开玩笑,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
「好久不见了,彼得师傅。」
两个人聚拢到彼得和尚的床前,一时间都有些故友重逢的喜悦,不过这种喜悦很快就被现实冲走。他们交换了一下各自分开的经历,话题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于是,你们就跟那位姑娘来到了永州,是吗?」彼得和尚望了望病房外面,感觉到一股强悍的气息。十九就在门外,但是她碍于两家的关系,没有进来,而是在走廊等候。
罗中夏问:「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这倒巧了,那个人就是诸葛淳。」彼得和尚吃力地扭了扭脖子,苦笑着回答,脖子上的托架发出吱吱的声音。
原来彼得和尚接了罗中夏的短信以后,第一时间赶往永州,比罗中夏他们早到了几个小时。他不想等候,就自己去了绿天庵探路。殊料刚爬上东山的高山寺,就迎面碰到了诸葛淳。当日在法源寺的一战,诸葛淳和彼得和尚并没交手,但都认识彼此。这一次碰见,诸葛淳的反应却极为强烈,二话没说就动起手来。
墨汁铺天盖地泼洒过来,丝毫没留一丝余地。彼得和尚本来精研守御之道,可猝然遭到攻击不及抵挡,一下子被正面打中。在被打中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部,可身体的其他部位就被墨汁重重砸中,肋骨、肩胛骨、股骨等断了十几处。他跌落山下,想拼起最后的力气用手机警告罗中夏,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晕厥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颜政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当日在法源寺的一战,诸葛淳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滴墨汁,就已经把他砸得眼冒金星,何况这一次是全力施为。罗中夏早就在怀疑,医院和绿天庵相隔这么近,一定是有缘故的,想不到果然是这样。
「他出手之快,简直就像是气急败坏,有些蹊跷。」彼得和尚指出,「你们此去绿天庵,还是小心些的好,可惜我是不能跟随了。」
「彼得师傅您好好休息就是,我只是去退笔而已,不会节外生枝。」
「你究竟还是没放弃这个念头啊。」彼得和尚别有深意看了看他,罗中夏有些窘迫,赶紧把视线挪开。彼得和尚把视线转向颜政:「我的僧袍就挂在旁边,请帮我把里面的东西拿来给罗先生。」
颜政从他的袍子里取出一封信和一方砚台。罗中夏展开信,上面的墨字用正楷写就,一丝不苟,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和韦小榕留给他的那四句诗完全一样:
〖不如铲却退笔冢,
酒花春满荼綍青。
手辞万众洒然去,
青莲拥蜕秋蝉轻。〗
罗中夏放下信笺,盯着彼得和尚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彼得和尚缓缓吐了口气道:「我初看的时候,也很惊讶。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们之前一直理解错误,只看了第一句,便以为得了线索,兴冲冲直奔云门寺,其实这诗就要和后面联起来看,才有正确寓意。」
「什么?」
「你看第二句里『酒花春满』四字,酒花在诗词中常作『杯中酒涡』,比如『酒花荡漾金樽里,棹影飘飖玉浪中』,『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春满』意指嗜酒。智永禅师持节端方,而怀素却是一生嗜酒如狂,越是酒酣,兴致愈足,自称『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而『荼綍青』显然应该是个比喻,绿天庵本来是叫清荫庵,后来因为怀素种了十亩芭蕉用来练字,才改名绿天庵。」
彼得和尚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如果我们能够早一点注意到的话,就该猜到,这诗中暗示的退笔冢,指的实在应是绿天庵的怀素,而非云门寺的智永。族长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个错误,于是把这诗重新写了一遍,来提示我们真正的退笔之处,是在这里。」
「那么后面两句呢?」
彼得和尚摇了摇头:「我还没参透。」
罗中夏冷然道:「你分析得不错,但是却有一个矛盾。」
「愿闻其详。」
「这诗本是韦势然的阴谋,用来把我诱到退笔冢前好解放天台白云笔。如果他第二句有这样的暗示,我们又看透了先去绿天庵,那他的阴谋岂不是无法得逞?他何苦多此一举?」
这时候颜政在旁边插了一句嘴:「那如果这诗并不完全是阴谋呢?」
罗中夏一愣:「怎么说?」
「如果韦势然最初准备的是不同的诗,而小榕出于提醒我们的目的,在不被她爷爷发现的前提下暗中修改了一些细节。让这首原本故意引导我们去云门寺的诗中,多了一些关于退笔的真实资讯,瞒天过海,你觉得这种可能怎么样?」
「这怎么可能!?」罗中夏大叫。
「把所有的不可能排除,剩下的再离奇也是真相。」颜政理直气壮地说,他的「妇女之友」画眉笔也在胸中跳跃了一下,以示赞同。「反正我始终觉得,小榕不会背叛我们。」
「可韦势然和她还是在云门寺耍了我们!」
「那只怪我们笨,没注意到这诗中的寓意嘛,却不是小榕的责任。」颜政摊开手。「如果早意识到这一点,韦势然去云门寺埋伏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绿天庵轻轻松松退掉青莲笔了,可惜了她一片苦心。」
这时候病房外十九咳嗽了一声,示意时间差不多了。颜政和罗中夏只好先结束争论。彼得和尚劝他们说:「反正绿天庵近在咫尺,只消去一趟就知道真相了。」
罗中夏心中翻腾不安,他随手拿起那方砚台:「这个砚台是做什么用的?」
彼得和尚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是族长的嘱托,我想一定有所寓意吧,总之你收着吧。」罗中夏唔了一声,把它揣到怀里。
「你们去那里,可千万记得照顾自己……和对方,不要学熔羽那小子啊。」
「当然了,我们是铁交情,就算拿十本《龙虎豹》也不换哩。」
颜政乐呵呵地说,拍了拍罗中夏的肩膀。罗中夏也拍了拍颜政的肩,对于这个大大咧咧的网吧老板,他一向是十分信任的。他现在接触的所有人,都是怀有什么目的,唯有这家伙洒脱随性,只是因为觉得好玩就跟过来了。
两个人在即将离开病房的时候,颜政忽然回过头来问道:「然然和二柱子呢?」
彼得和尚浮现出夹杂着苦笑与安心的表情,语气枯涩:「他们,现在应该很好吧。」
颜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些失望。彼得和尚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
他们在病房里的谈话,十九一句话也没问。三个人离开医院以后直奔绿天庵。那个服务生果然没有说错,两地之间近在咫尺。他们过了马路,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东山。东山之上是湖南名刹高山寺,高山寺所属武殿的后侧,即是绿天庵。他们穿过怀素公园,绕过那一堆所谓的「洗墨池」、「练帖石」、「怀素塑像」之类崭新的伪古迹,沿着上山的石阶飞奔而去。
此时已经接近九点,空山寂寂,月明风清,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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