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传-第18章


如果我们要在这些批判中去探寻那些外国文学的门径,那么这些批判是毫无价值的。如果我们要在其中探寻托尔斯泰的艺术宝钥,那么,它的价值是无可估计的。我们不能向一个创造的天才要求大公无私的批评。当瓦格纳、托尔斯泰在谈起贝多芬与莎士比亚时,他们所谈的并非是贝多芬与莎士比亚,而是他们自身;他们在发表自己的理想。他们简直不试着骗我们。批判莎士比亚时,托尔斯泰并不使自己成为“客观”。他正责备莎士比亚的客观的艺术。《战争与和平》的作者,无人格性的艺术的大师,对于那些德国批评家,在歌德之后发现了莎士比亚,发现了“艺术应当是客观的,即是应当在一切道德价值之外去表现故事,——这是否定以宗教为目的的艺术”这种理论的人,似乎还轻蔑得不够。
因此托尔斯泰是站在信仰的高峰宣布他的艺术批判,在他的批评中,不必寻觅任何个人的成见。他并不把自己作为一种模范;他对于自己的作品和对于别人的作品同样毫无怜惜。他把他的幻想之作亦列入“坏的艺术”中。(见《艺术论》)——他在批斥现代艺术时,也不把他自己所作的戏剧作为例外,他批评道“缺少未来戏剧所应作为基础的宗教观念。”那么,他愿望什么,他所提议的宗教理想对于艺术又有什么价值?
这理想是美妙的。“宗教艺术”这名辞,在含义的广博上容易令人误会。其实,托尔斯泰并没限制艺术,而是把艺术扩大了。艺术,他说,到处皆是。
“艺术渗透我们全部的生活,我们所称为艺术的:戏剧,音乐会,书籍,展览会,只是极微小的部分而已。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各色各种的艺术表白,自儿童的游戏直至宗教仪式。艺术与言语是人类进步的两大机能。一是沟通心灵的,一是交换思想的。如果其中有一个误入歧途,社会便要发生病态。今日的艺术即已走入了歧途。”
自文艺复兴以来,我们再不能谈起基督教诸国的一种艺术。各阶级是互相分离了。富人,享有特权者,僭越了艺术的专利权;他们依了自己的欢喜,立下艺术的水准。在远离穷人的时候,艺术变得贫弱了。
“不靠工作而生活的人所感到的种种情操,较之工作的人所感到的情操要狭隘得多。现代社会的情操可以概括为三:骄傲,肉感,生活的困倦。这三种情操及其分枝,差不多造成了富人阶级的全部艺术题材。”
它使世界腐化,使民众颓废。助长淫欲,它成为实现人类福利的最大障碍。而且它也没有真正的美,不自然,不真诚,——是一种造作的、肉的艺术。
在这些美学者的谎言与富人的消遣品前面,我们来建立起活的,人间的,联合人类,联合阶级,团结国家的艺术。过去便有光荣的榜样。
“我们所认为最崇高的艺术:永远为大多数的人类懂得并爱好的,创世纪的史诗,福音书的寓言,传说,童话,民间歌谣。”
最伟大的艺术是传达时代的宗教意识的作品。在此不要以为是一种教会的主义。”“每个社会有一种对于人生的宗教观:这是整个社会都向往的一种幸福的理想。”大家都有一种情操,不论感觉得明显些或暗晦些;若干前锋的人便明白确切地表现出来。
“永远有一种宗教意识。这是河床。”或更确切地说:“这是河流的方向。”
我们这时代的宗教意识,是对于由人类友爱造成的幸福的企望。只有为了这种结合而工作的才是真正的艺术。最崇高的艺术,是以爱的力量来直接完成这事业的艺术。但以愤激与轻蔑的手段攻击一切反博爱原则的事物,也是一种参加这事业的艺术。例如,狄更斯的小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雨果的《悲惨世界》,米勒的绘画。即是不达到这高峰的,一切以同情与真理来表现日常生活的艺术亦能促进人类的团结。例如《堂吉诃德》,与莫里哀的戏剧。当然,这最后一种艺术往往因为它的过于琐碎的写实主义与题材的贫弱而犯有错误,“如果我们把它和古代的模范,如《约瑟行述》来相比的时候”。过于真切的枝节会妨害作品,使它不能成为普遍的。
“现代作品常为写实主义所累,我们更应当指斥这艺术上狭隘的情调。”
这样,托尔斯泰毫无犹豫地批判他自己的天才的要素。对于他,把他自己整个的为了未来而牺牲,使他自己什么也不再存留,也是毫无关系的。
“未来的艺术定不会承继现在的艺术,它将建筑于别的基础之上。它将不复是一个阶级的所有物。艺术不是一种技艺,它是真实情操的表白。可是,艺术家惟有不孤独,惟有度着人类自然生活的时候,才能感到真实的情操。故凡受到人生的庇护的人,在创造上,是处于最坏的环境中。”
在将来,“将是一切有天职的人成为艺术家的”。“由于初级学校中便有音乐与绘画的课程和文法同时教授儿童”,使大家都有达到艺术活动的机会。而且,艺术更不用复杂的技巧,如现在这样,它将走上简洁、单纯、明白的路,这是古典的、健全的、荷马的艺术的要素。一八七三年,托尔斯泰写道:“你可以任意思想,但你作品中每个字,必须为一个把书籍从印刷所运出的推车夫也能懂得。在一种完全明白与质朴的文字中决不会写出坏的东西。”在这线条明净的艺术中表现这普遍的情操,将是何等的美妙!为了千万的人类去写一篇童话或一曲歌,画一幅像,比较写一部小说或交响曲重要而且难得多。托尔斯泰自己做出例子。他的“读本四种”为全俄罗斯所有的小学校——不论是教内或教外的——采用。他的《通俗短篇》成为无数民众的读物。斯捷潘·阿尼金于一九一○年十二月七日在日内瓦大学演讲《纪念托尔斯泰》词中有言:“在下层民众中,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书籍’的概念联在一起了。”我们可以听到一个俄国乡人在图书馆中向管理员说:“给我一个好书,一本托尔斯泰式的!”(他的意思是要一部厚厚的书)这是一片广大的、几乎还是未经开发的园地。由于这些作品,人类将懂得友爱的团结的幸福。
“艺术应当铲除强暴,而且惟有它才能做到。它的使命是要使天国,即爱,来统治一切。”这人类间友爱的联合,对于托尔斯泰还不是人类活动的终极;他的不知足的心魂使他怀着超过爱的一种渺茫的理想,他说:“也许有一天科学将发现一种更高的艺术理想,由艺术来加以实现。”
我们之中谁又不赞同这些慷慨的言辞呢?且谁又不看到,含有多少理想与稚气的托尔斯泰的观念,是生动的与丰富的!是的,我们的艺术,全部只是一个阶级的表白,在这一个国家与别一个国家的界域上,又分化为若干敌对的领土。在欧洲没有一个艺术家的心魂能实现各种党派各个种族的团结。在我们的时代,最普遍的,即是托尔斯泰的心魂。在他的心灵上,我们相爱了,一切阶级一切民族中的人都联合一致了。他,如我们一样,体味过了这伟大的爱,再不能以欧洲狭小团体的艺术所给予我们的人类伟大心魂的残余为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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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托尔斯泰传一四

最美的理论只有在作品中表现出来时才有价值。对于托尔斯泰,理论与创作永远是相连的,有如信仰与行动一般。正当他构成他的艺术批评时,他同时拿出他所希求的新艺术的模型。这模型包括两种艺术形式,一是崇高的,一是通俗的,在最富人间性的意义上,都是“宗教的”,——一是努力以爱情来团结人类,一是对爱情的仇敌宣战。他写成了下列几部杰作:《伊万·伊里奇之死》(一八八四——八六),《民间故事与童话》(一八八一——八六),《黑暗的力量》(一八八六),《克勒策奏鸣曲》(一八八九),和《主与仆》(一八九五)。同时代还有一部描写一匹马的美丽的小说,实际上是在他订婚至婚后最初几年的幸福的光阴中写的。这一个艺术时期仿如一座有两个塔尖的大寺,一个象征永恒的爱,一个象征世间的仇恨;在这个时间的终极与最高峰诞生了《复活》(一八九九)。
这一切作品,在新的艺术性格上,都和以前的大不相同。托尔斯泰不特对于艺术的目的,且对于艺术的形式也改变了见解。在《我们应当做什么?》或《莎士比亚论》中,我们读到他所说的趣味与表现的原则觉得奇怪。它们大半都和他以前的大作抵触的。“清楚,质朴,含蓄”,我们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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