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甘露》第7章


pam dunn在雍福会设宴,招待琳达等四位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过来的作家。雍福会此前乃英国领事馆租用的宅子,餐厅光线昏暗,家具店风格。安忆笑说适合爱涂脂抹粉的人,看不清脸上的褶子。 
琳达乃张献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时认识的朋友,也是一位剧作家,华裔,她给我们看新作《家书》的封套,上有她曾祖父当年为获得身份缴纳一百纽币的文书影印件——针对华人的歧视性条款。我说在今天大概就是投资移民吧?左右的外交官一通眨巴眼。新西兰政府前些年特为此事向华人道歉。琳达的曾祖父,从照片看,一个标准的中国老头。pam dunn的祖上亦有中国血统,pam dunn 笑称自己长得像毛利人,是个土著。两位常住澳洲的作家有澳洲政府安排,要在陕西南路小住三月,说起上海,喜欢得不行。怪不得我们都住到环线以外去了。就像前些日子宝爷发布的“城市居住规划”:环线以内说英文,内外环之间说普通话,外环线以外说上海话。保罗说现在去新西兰晃悠的上海人越来越多,混合在世界各地去看《魔戒》外景地的人潮中。虽然人们知道,电影中的壮丽景观大半来自电脑。 
三月十六日
接李旭发来的请柬,下午去上海美术馆看《巴黎在上海》摄影展。如他所言,展出的作品令人折服。布勒松的《圣…拉扎尔站》、马克·里布《艾菲尔铁塔的油漆工》,这些在杂志的翻拍中见过的作品,在美术馆的展厅里依然夺人眼目。贝尔纳尔·富孔将人体模型和真人并置的戏剧性场景系列作品、阿兰·弗雷谢尔对物体的反射特性之研究——乃是出于“对图像出现和消失之条件的思考”(让…吕克·蒙特罗索)、皮埃尔和吉尔的《巴黎恋人》、卡特琳娜·伊卡姆的《虚拟肖像》最是令人难忘。在三代摄影家的镜头中,自然之欣悦演变为时尚之情欲和虚拟世界的客观之幻觉——世界之映像已转变为世界之延伸。开幕式赠影集一册。愉悦的下午。此前去季风书园,购舍斯托夫、柏林、沃尔科特及宇文所安《迷楼》等六册。 
晚间宝爷宴请王文华,同去作陪的还有陆灏、王娜、王为松夫妇等。席间主题为小写的英文字母s。
……
孙甘露之八

三月十七日
廖一梅携新作《琥珀》来上海,孟京辉导的新戏,她写的剧本。多年前在北京,时事公司投资排《我爱xxx》,跟王朔一起去看剧组排练,她就是编剧之一。那个寒夜,从亚运村的韩国馆子出来,去青艺,穿过一组复杂的楼梯,仿佛在一阁楼上,剧组在联排。而我——毫不夸张地说,在一旁的椅子上笑得差点叉过气去。遗憾的是没见这戏公演。快十年了吧?今日的明星,那时候还是些没长开的丫头。可她看着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干脆利落。 
在剧场过道里遇见陈村,脖子上挂着他自谦为“狗仔队”的高级设备,演到一半他就往外走,不知有何急事。同去的沈双倒是喜欢这戏,兴许是北京人的缘故吧。 
我这近视眼看不清台上的眉眼,只觉得袁泉的嗓音甚是迷人。依然是那个孟京辉,十八般武艺一样不拉,一个戏剧舞台的周星驰。莎士比亚风格的犀利台词和巴洛克式的陈词滥调穿梭往来,女主角追寻一颗被移植的心脏,算得上是当代的奇幻之旅。廖一梅的人物说:“心脏只是一个血液循环的器官。”较之索尔·贝娄“心脏只是一组肌肉罢了”还算是比较有感情。最令人喷饭的是这一句:“骗取一个骗子的感情是不道德的。” 
三月十九日
下午,m‘ on the bund;去年因《美丽线条》(《the line of beauty 》)获布克奖的艾伦·霍林赫斯特(alan hollinghurst)访谈会,应陆灏之约前去,他的老友艾力克斯自告奋勇当译员,两边有谈瀛洲沈双坐镇,如许翻译力量,联合国开会也不过如此吧?主持访问的英方人员当面奉承获奖作家,令听众窃笑。当年阿克曼论及在北京上海晃悠的某些使领馆的文化官员,言辞更是极端:“他们根本不懂文学!”。 
艾伦·霍林赫斯特含蓄优雅——这部关乎同性恋的小说,作者亦是道中人 ——阅读作品嗓音抓人。内中关于撒切尔夫人出席舞会的段落博来阵阵掌声,听众中几对黑白配的外国同志频频妩媚微笑。作家对政客和上流社会的挖苦讽刺不遗余力,小说所涉及流亡英国之捷克女钢琴家演奏的作品,在作家的朗读之间穿插播放。窗外天气阴沉,而这下午毫不沉闷。 
一个名为上海国际作家节的活动由一家法式餐厅操办——此乃香港国际作家节的衍生活动,令上海的生活滋味多样。几年前写的小说《镜花缘》,开篇场景即是m‘ on the bund,一则人物病态、感情节制的声色故事,与当下乐呵呵的世风格格不入。午后嘈杂的人声令室内少了几分夜间灯火下的妖娆靡丽。外滩,如我在别处写道:“……上海的标志、心脏和边缘……这是一个令我有一丝诧异的地方,它是这座城市的形象和象征,但又是如此地外在于它,仿佛悬挂在体外的心脏,在某处支配着这个城市的生活、经验和想象……” 
三月二十日
李辉夫妇来上海,陈村呼朋引类,在家宴客。吴斐待客细心妥帖,水果菜肴、花卉盆栽,乃饕餮之夜。李辉赠他的新书随笔集《走进别人的花园》。所收作品与他的历史研究不同,别有一番风景。众人纷说时下风靡一时的《宝爷故事》。想起日前读到朱利安·巴恩斯所著《福楼拜的鹦鹉》的引言:“当你给一个朋友写传记的时候,你必须写得仿佛你是在报复他似的。(福楼拜)”另有译家撰文,声言“报复他”应该译成“为他报仇”。 
朱利安·巴恩斯为福楼拜编制的年表中,一八五七年一栏最值得码字的人玩味:“……作品是像金字塔那样建造出来的……而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它就是那样屹立在沙漠里……豺狼在它的底座下撒尿,中产阶级则爬到它的顶巅之上。” 
该书的译者汤永宽先生,声带手术之后,艰难的依靠仪器辅助发声。老先生多年前赠我的译作《四个四重奏》,一直在手边,艾略特那深情内敛的诗句,我一念起曹小磊就要发笑。 
“那无所依附的眷恋,有可能被看作是无所眷恋。” 
t·s·艾略特这部不朽诗篇的另一个中译者裘小龙,这个下午正坐在昨日布克奖得主坐的位置上,和陆灏一起作关于“现代上海文学”的演讲。在裘小龙那销往世界各地的侦探小说里——根据宝爷的书评——上海的警察办案时,兜里就揣着艾略特的诗集。 
三月二十三日
晚上应刘擎的朋友周小琳之约去上海电台录制节目,我的爱乐生活之类。回首往事,我的音乐启蒙课似乎来自于文革时期的八个样板戏。那个如今反复被提及的——当然不是在电台里——作曲家是于会泳。是他吗?塑造了一个时期的音乐记忆。 
三月二十四日
下午,《上海一周》的吕正带着摄影师来拍摄作家书房。一张浮肿的脸被记录在案。 
j发来多年前写给情人的长信供我学习——不能共享一勺一箸,盼能同吟一曲一阙——其哀婉、其仁慈、其细腻优美,令人叹服。这“民间语文”使我汗颜。一篇未发表的华丽而诚挚的作品。 
坊间盛传陈丹青辞去清华教职一事,真伪莫辨。虽然个中原委在他抨击美术院校招生制度的长文中表露无遗。也许,他所分辨的正如他力荐的以赛亚·柏林在《现实感》中论述过的:“区分真正的山峰与状如山峰的云、真正的棕榈清泉与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个时代或文化真实的特点与想象的重构、可以在特定时期内实现的实际方案与也许能在别的而不是在所讨论的社会和时代里实现的方案。” 
三月二十七日
宋老师以拿手美味待客,马老师赠新译莎乐美论易卜生的著作《阁楼里的女人》。 
饭前乱翻报纸,读到《外滩画报》上刘擎的专栏文章,记述他在大剧院观剧时目睹一个喋喋不休的日本人侮辱中国人的无礼行径。文章痛快,理论高尚,但是教养极好的刘擎生气了。换了脾气坏的人也许会破口大骂,管他什么语言,一知半解的全用上,直闹到保安把人从观众席里架出去。 
叙事、叙述,使语境发生逆转,使修辞的轴心倾斜,最终致使语义走向它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