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开始》第183章


弯折的。
不能忘啊。傅思心里悠悠有如钟鼎齐鸣,在天地苍茫间回荡:“这片土地上有你。我的父亲,那个男人,一座山。他……不朽。”
当伧俗的浮华修饰了流过泪的面庞、梳理了多难的山川河流,还有点滴零星,是尘埃又是碎片,镌刻在不褪色的书页之上。傅思掏出了兜里的小本,父亲的日记,他小心地翻动。
“一九五三年,我和妻和思儿回到……”
老猿猴慕德礼挺直腰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喊了过。凌青原还站在墓碑前发呆。剧组响起了鼓掌,欢快地呼喊,谭岳有点想走到镜头里去拥抱他。
关芃搓了搓脸,又胡乱揉了揉没有多少头发的脑门顶:“我总感觉,他好像回来了。”
方文隽这时候倒是不傻,大概关芃说的话太戳他了:“是吧,关导也有这种感觉。好多次,拍着拍着,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凌导的剧组。”
谭岳愈加想去拥抱他。他回来了,他当然回来了,他在这里。还有很多人都记得他,他永远都不会走。旁边传来一阵痞唧唧、半吊子,拖泥带水还意蕴悠长的嗓音:
“傻帽,这时候你还愣着干啥啊。师兄帮过你那么多回,不怪别人,怪你傻。”
谭岳抽脚上前,慌不择路地朝那个人跑去。天阴雨湿,石碑耸立。人群喧闹,息者静谧。远山巍峨,无垠莽莽。彼心皆似此心,此心更胜他人之心。青原,完完整整,一块儿也不落地站在这阴雨天里。青原在等谁,他还能在等谁。
“呦喂,谭岳,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啊……哎老慕,你看他那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关芃这般脸皮也略为谭岳在公共场所恬不知耻而害臊。真是的多大人了,不就自家人的戏杀了个青,能激动成这样。
“那可不就是青原吗。”慕德礼懒洋洋地吐了半句,不知道接的是之前那一句话茬儿。倒是硬生生把关芃揶揄谭岳的话给堵了回去。后者啊了一声,一副没听明白、稀里糊涂的样子。
“青原刚才半条魂儿给我托梦了,叫你好好跟老子我混,保你有肉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芃差点没呸他一声,结果手蹭脸摸摸下巴颏,青胡子扎人,嘴巴一打弯,反倒是重重地吐出来一句:“那家伙若是真在,可就没人孤独了呢。”
方文隽笑呵呵:“凌导一定是在的。他在天有灵,保佑咱们一路顺利拍摄。”
可就没人孤独了呢。流氓慕德礼缓慢咀嚼了一遍关芃说的几个字儿,又觉得文艺得不像自己的范儿,转欺了方文隽一句:“在你他妈的屁个有灵。戏不都是导演导出来的,剧组折腾出来的,你们大家伙儿演出来的。得了别闲着了,收家伙收家伙了。”
半天没说话假装深沉的丁柏赖在边儿没走。他别开瞎了的狗眼,没去看烟雨苍柏墓地里头两个男人抱成一团。打心眼里,丁柏似乎也觉得充实得一塌糊涂,也想说点什么。可说点什么呢,他怎么也描摹不出个轮廓。丁柏摸摸鼻子,跟着方文隽一起去善后了。
谭岳轻轻抱了凌青原,怕惊扰了他,只是很标准庆功式、哥俩好的拥抱。凌青原情绪抽离,似乎还在发呆,恍然,被随轻微撞击而来的温度和心跳给振慑。下一刻,他也拥住了他,用加倍的柔情蜜意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宝贝。”
“我又拍戏了。”
“又导又演。”
“真好。”
谭岳没有告诉他,自己觉得有多么多么好,一千倍一万倍地比他感觉还要好。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他穿过长夜在人们的记忆里苏醒,他这么亮,像火一样生生不息。谭岳有点缱绻地蹭了他脸侧,低低地倾诉:“宝贝,好想亲你。”
凌青原的嘴唇飞速碰了他嘴唇,灰雀啄羽般地拂过,然后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一点点一声声,舒展又开怀地笑了出来。他声音轻快:“谭岳,我在,我在这里。”
雨丝沁人,春生万物。谭岳搂着他呢喃道:“是啊……你好暖。”
*
《山》经过半年的后期,于一八年十一月上映。首映安排在凌青原生日这天举行,剧组的骨干演员尽皆到场。这部戏,融入了太多人的心血,也牵动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是谭岳的复出大戏,也是程鹤白导演的第一部戏,同时还是两人合作主演的一部。更别说演员阵容之强大。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严肃的题材,爆料点虽多,记者也收敛了好奇心,把问题聚焦在故事本身,或者在主创人员的工作上。
除了凌青原、谭岳、慕德礼等极少数人,世人,甚至剧组演员都不知道这部戏是凌青原“构思的遗作”。所以,记者们自然也会问程鹤白,为什么选择了这个题材、故事和叙事手法。
“以小见大。一个人的半卷生平,一家人的聚散离合,一块土地上的辛酸血泪。”
一部戏下来,没有人再质疑这位年轻导演的能力。甚至有记者问程鹤白,早先,就有《山》的剧组成员说他的导演风格很像逝去的凌青原。而这部作品,也与凌导的风格很接近,背景雄浑而视角独特,情感细腻并意蕴深远。
只见这位年轻的导演微微勾起嘴角,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您这句话于我而言,可谓是莫大的褒奖。不过,和凌导演不同,我不只是一位导演,同时也是一个演员。”
当记者提及戏中的父子情与两位演员的关系,父子之间的背叛、分离、诀别是否会对两位主演的“感情”造成影响。
谭岳很活泼地回应道:“戏中傅氏父子的感情是一辈子,连生死都无法泯灭的。所以,您说呢。”
记者做恍然状,说起戏中的父亲最终还是宽恕了儿子因为年轻、不理解他,也因情势所迫不得已,所犯下的过错。
凌青原接道:“‘宽恕’这个词是不准确的。因为父子之间根本不存在宽恕的前提——仇恨。傅严是宽容的。但是,傅思却用了一辈子去自省,以及缅怀和理解他的父亲。”
采访结束,主创与众人一起观看了影片,《山》。故事中的傅严,亲情与师生情是对半开,两者合而汇为一种更博大的感情。谭岳和凌青原曾经互相问过最喜欢的桥段,谭岳毫不掩饰地说,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父亲拉琴给儿子听。凌青原则说,是悼念父亲。
首映式结束,两人迫不及待地甩开人群,渴望第一时间回狗窝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为此,慕德礼冷嘲热讽,说他们选择了一种相当节能环保的生活方式,堪称全世界人民的表率。就是不知道过程中的污染排放控制得如何。
颐春花园的居民都知道,十八栋住着两个鼎鼎有名的人。不过他们倒显得太朴素,似乎压根儿都没觉自己多特别。尤其,十八栋的居民早已习惯,这一楼中间单元小花园的家宅,时而从这家里流出来的琴音,和若干年前这家主人时常弹奏的旋律那么像。
谭岳将车在车位上停稳,下车和凌青原并肩走过住宅楼间灰扑扑的水泥小道,间或无厘头地调几声情,逗两句嘴。走过几步,临近开放式的一楼小院,两人看见一个衣着工整手捧鲜花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家院前。
“你的粉丝?”凌青原问谭岳。
“该是你的。”谭岳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爱人,似乎是提醒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青原怀疑地长哼了一声降调,他的粉丝,从来庆祝的都是程鹤白的生日。
捧花的人看两个举止亲密的男人逐渐走进,稍做辨析发现成熟者健朗,而年轻者清俊。他的目光略带深思,在俊秀者身上停留少许。愣神间,捧花人又见这两个男人爱答不理地从自己面前跨过小花园的矮篱笆,大摇大摆晃进了院内。
“您们就是一零三这家的住户吧。”这是一个带着询问感叹词的肯定句。
正在开推拉门的谭岳和站在屋檐下的凌青原都不解地回头,脑子里同时想的都是这人居然“不认识”两位住户,便来送花。凌青原和谭岳看着小院矮篱笆外面的男人,异口同声应了一声是。
“冒昧请问哪位先生是今天生日。”
凌青原愈加困惑地扫了一眼谭岳,不知是不是他在玩什么神秘的把戏,谁知后者也是一样的困惑,扬眉耸肩。凌青原返身几步,对陌生男人说道:“是我。”
“这花是给您的,请拿好。”
凌青原伸手接过,是一束淡粉色的单瓣野蔷薇,没有标牌没有附语。给自己的生日送花,送花人举止礼貌疏淡且不疯魔,想来他必然不是程鹤白或者谭岳的粉丝。凌青原心有犹疑,抬头问送花的男人:“你确定是……送给我的?”
“是的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谭岳也回身走到凌青原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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