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的男人》第16章


她的朋友们大抵都有了恋人,可谁也没来招诱她。年轻的男职员,向两个美丽的同事说了些什么话,她再也不去注意了。这时侯,她就拼命地在工作上大卖其力。
她对结婚的绝望,是在二十八九岁的时候。特别是到了那个年纪,当继室的话,也不是没有人向她提过。
她终于忍受住了这种轻侮。在拒绝了两三次之后,谁也不再提这个话了。楢江相信金钱的价值,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A子23岁时结婚了,对方是公司内最漂亮的男职员。其实呢,也是上滨楢江暗中倾慕的对象。
他个头高高的,像外国人那样长着深眼秀鼻,具有一副非常现代化的容貌;举止也潇洒,言谈也聪敏。他是最早追求A子的,恋爱进展得很顺利,一年之后就结婚了。
经过15年,那个男人已经变得瘦骨嶙峋,笼罩着现代阴影的容貌,因那深眼凹颊而显得简直像骸骨一样了。
他那精力充沛的言谈举止,因结婚以来的冷醅遭遇,变得迟钝呆滞了。素来注意服饰打扮的青年,现在变成了毫不顾及仪容凤采的中年男人。
成了那个男人妻子的A子,不时在公司里露面,总是畏畏缩缩地站在后门。那照例是限于发工资的日子。
A子那丰膄的面容也消瘦了,只有眼睛显得异样的大。
“一个劲儿地喝酒,真的要拿不回工资来了。”
A子遇到上滨楢江,就这样发着丈夫的牢骚:
“还没结婚吗?我真羡慕你啊!”
这并非是她的奉承话,绝了出头之路的丈夫,半是自暴自弃地借酒消愁。被称为有能力的他,如今不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而已。
曾经漂亮过的A子,还是穿着过去同样的衣衫,偶尔换换服装,也是过了时的东西。
“喂,上滨先生!”
有时,她羞羞怯怯地恳求:
“请借给我一点钱好吗?这个月实在是不够用了!”
这时候,上滨楢江出现了几年来就具有的复仇心情,立刻在A子眼前拿出钱袋来。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大叠5000元一张的钞票。
A子两眼溜溜地向钱袋里窃视。
“您真是令人羡慕的啊!有那么多钱,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还是独身的好啊!”
还是独身好,这句话在A子说来,实感和反感都有。
“你要是独身,那可真好了。”上滨楢江得意地说。
“真的那么想过,可是失败了哇!”
看见经过巧妙化妆的A子脸颊的细腻肌肤上,细小的皱纹加深了,显老的前额,也浮露出雀斑一样的薄薄的污痕。

B子24岁时辞职,举行了华丽的婚礼。
对方不在公司内,是公司外的青年。
B子脸型漂亮,性格也相当奔放。
她在公司工作期间,风传在公司曾和两三个青年谈着恋爱,但与她这次结婚的却是一个建筑工程师。
上滨楢江看见过这个人两三次。他有秀雅的面容和颀长的身材。当时,B子在路上介绍他的时候,上滨楢江的脸上不由地泛起了赧红。
5年以后,B子的丈夫不幸去世,她就抱着孩子回到娘家。现在,她在一个什么酒吧间里当女招待,这也是从职员的传说中知道的。据说是在新宿方面一个小酒吧间,穿着脏乎乎的衣服在运送玻璃杯盏。
上滨楢江越发竖信金钱的价值了。只要有钱,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抵御住任何不幸的袭击。
此后,上滨楢江把位置让给后来的年轻女职员,自己转到销售科的总务股去。打字员任何时候都要年轻的女人,这也许是上司考虑的结果。她在男职员的最末席位安了一张桌子。一直干着不起眼的杂务。
她的工资比其他公司优越,后来的男职员也羡慕上滨楢江拿着高工资。由于停战前就在这里工作的关系,女职员新的退休制度对她也没有妨碍,可以和男职员一样干到50岁,所以她准备坚持到最后,再从这个公司退休。
她想专为工资而奋斗。因为尽管拼命去干,到头来也当不上主任或科长。严守不偷懒也不逞强的信条,只注意别得病,保持自己的健康就行了。
她积蓄了相当数量的金钱,不觉间已为公司的人们所共知了。
A子又数次来公司招呼她出来,向她借钱。
“噢,穿着一身漂亮衣服啊!”A子赞赏地说。
上滨楢江特意穿上朴素的衣服,带上不显眼的装饰品,本想使人亲识到自己巳经没钱了。可A子却张开手羡慕起来。过去的A子曾经是个轻蔑过邻座的上滨楢江,而以貌美自诩的高傲的女人呀!
“要利钱哟!”
上滨楢江每次借给A子钱,都要一成的利钱。
这时,A子泛起可怜的笑脸,低着头,小跑着走上大街去。上滨楢江就涌出来无法形容的快意。
她在用钱上尽可能地节俭。兄嫂开始依靠她的钱,她就从娘家出来,搬到公寓里去了。
在公寓里,地尽力装置了漂亮的家具。吃饭要节省用钱,可在房间的布置上,却要搞得豪华些,这是她生存的价值之一啊。从多尘的公司回来,置身于房间里悠然四顾,毎件家具都像刚买来时那样闪着光,感到公司里的高级职员,哪个也赶不上这里的气派,她完全陶醉了。独自享受的煤气澡盆,虽是木造的,但比公司里那公用的浴池要阔气得多。
代替少女时代那爱的失落,现在她漂浮在自我陶醉的潮水中了。而且,这些家具几乎都是用回收的利钱购置的,那里真有妙不可言的无限乐趣锕!
她放钱要一成利息,是从警备科退休老人那里学来的。
“不,钱这个东西可真有趣啊,上滨先生!”老人这样说,“我们呢,从职员眼睛里看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人哪。每天穿上制服在大门口一站,就看他们穿着崭新齐整的西服神气活现地来上班了。可在这伙人中间,就有偷着向我借钱的。真可笑啊!平时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的人,却做出谦恭的样子,向我们低下了头。”老人露出了黄色的牙齿,笑了,“退休之前,我也积蓄了相当数量的钱,那是真的呀。因为每天都能在公司里见面,借钱的人赖帐不还可是不行的。定上三个月或四个月的期限,但到期还不了,又印帕忱唇璧娜艘灿辛ǎ ?br />
老人也许是同情貌丑的老姑娘,也许是持有对同样攒钱者的好感。
“不要借条,只让他在名片背面签上字就行了。爽快地借出去是条件,是对借钱者的魅力。你看,快要到期的时候,对方显然就会走来向我说奉承话了。”
上滨楢江忠实地听从了退休的警备科员的话。她的皮包里,总是像卡片一样地装着科长、主任的名片和一般职员的借据。
她在工作上,对男职员没有好惑。她有经验,业务熟练。要是用心不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要是借用公司的制度,就怎么都能卡住人。死脑筋的那种非难,倒可以用忠实于公司的名声来保卫自己了。
例如,她的业务之一,是清算职员的出差旅费。她把人家详细报来的票据内容加以核查,很快凭经验识破其中的虚假。这时,她就在人前毫不客气地诘问对方。下级职员招待客人的时候,那个传票首先要经她手核査。在上司看来是一顿简单的会餐,她也要加以稽核,稍稍抓住过分的浪费处,就责备招待与身分不相称,而一笔笔地加以削减。
比她资格老的职员,大抵都当了负责人。所以,憎恶她也好,恐惧她也好,仅是那些比她后来的职员。她找出一般职员们的毛病和差错,予以欺侮和压制。这也是她在公司内存在的价值之一。

在背后的借贷关系之外,谁也不和上滨楢江一同共事。
但她毫不在意。这种生活一直持续着。她坐在帐簿后面,一面记着数字,打着算盘,一面窃耳偷听职员们小声的谈话。
她绝不是那种呆板的女人。
午休的时候,她就坐在自己的桌前,叠纸鹤,做纸人。
看杂志上的漫画,她出声笑着;看儿童的照片,她说声可爱。然而,漫画也不是像她笑得那么逗趣的;儿童照片也不值得她那么感动。
她做出这种动作,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像个女人。尽管她一个人笑语着,却没有人帮腔搭话,所以她就总是独言独笑。
上滨楢江炫示自己这温和的面容的另一面,也露出了强硬的性格。一次,修建科主任想取走她的办公桌给换上一张旧桌子,她就双手紧紧抱住桌子,身体颤抖着,叫囔说:“这是我的办公桌!”
她对女友们的恋爱、结婚、分娩,总是报以冷笑。
只有金钱是她的依靠。在她所知的范围内,无论什么样的结婚,都只能是以女人的不幸而告终的。
她又把退休的那伙人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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