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第53章


“三天就足够了,作君。我会遵守工程日期的。我们周三的晚上见吧。”
“吵醒你真过意不去。”
“没关系,让我知道凌晨四点时也是有时间流逝的,也挺好的。外面天已经亮了么?”
“还没有呢,但再有一会儿就亮了,鸟儿们也会开始叫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我可能看不到了呢。”
“晚安。”他说道。
“作君,”沙罗说道。
“恩。”
“晚安。”沙罗说道。“安下心来好好睡吧。”
然后电话挂断了。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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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站是个巨大的车站。一天总计有近350万的人流通过这个车站。吉尼斯纪录官方认定jr新宿站是“世界上乘客最多的车站”。有几条线在这一站内交汇,仅主要的就有中央线、总武线,山手线,琦京线,湘南新宿线,成田快线。这些轨道极其复杂地交叉、组合在一起,站台一共达十六个之多。再加上小田急线、京王线两条私铁的线路和三根地铁线互相支线交错着。实在是迷宫。上下班高峰,这个迷宫便人山人海。波涛汹涌、狂风怒号的人海朝着入口、出口蜂拥涌去。换乘的人群移动错综复杂,还会出现危险的漩涡。不论是怎样伟大的预言家,都不可能把这片翻腾汹涌的人海分成两半。
一周五次,早晚两回,这般压倒性的巨大的人流,在人手不足的车站工作人员巧妙的引导下,居然能勉强顺畅通行,这真让人难以轻易相信。特别是早高峰,是一大问题。人们都匆忙赶赴各自的目的地,必须在打卡器(timerecorder)规定的时间赶到公司。心情也绝不愉快,困意还没完全除去,而毫无空隙的车厢又摧残着他们的肉体和神经。能坐上位子的只有非常幸运的少数。作一直心生佩服,居然能够不发生暴动,没有事故造成流血的惨事。如果这样极端拥挤混杂的车站和车厢,遭到狂热的恐怖分子袭击的话,毫无疑问会造成致命的局面。造成的损失想必惨烈严重吧。对在铁道公司工作的人也好,警察也好,当然对乘客来说也好,那都是超乎想象的噩梦。但尽管如此,到现在,预防这种惨剧的措施几乎还没有实施。而这样的噩梦在1995年春天实际也在东京上演了。
站员不断用扩音器广播请求,发车的铃声毫不停歇地响起,检票的机器默默地读取着车卡的庞大信息。以秒为单位出发或到达的长长列车像是训练有素的家畜一般,规律的突出人群,再吸入一批,就连关门都嫌慢似的向下一站驶去。上下楼梯时,在拥挤的人群中被人踩了脚,甚至一只鞋子脱落了也罢,想要回去拿根本是不可能的。鞋子就被高峰这迅速陷落的流沙所吞没了,消失了。他或是她只得穿着单只的鞋子来度过这漫长的一天。
九十年代初,日本泡沫经济还没破灭的时候,美国某份著名的报纸上,登载了冬日早晨高峰时,在新宿站人们上下楼梯的照片。(也许是东京站也有可能,但两者并无二致)。照出来的上班乘客们,都像预先说好了似的一齐向下低着头,脸色灰暗的像是在罐子里被挤扁的鱼。报道这么写道:“也许日本是变得富裕了,但大多数日本人看上去却是这么耷拉着头,一脸不幸。”而这张照片也变得著名了。
日本人实际到底幸不幸福呢,这作并不知晓。但人们之所以在早晨拥挤的新宿站下楼梯时,一齐低着头的真正原因,与其说他们是不幸的,其实是在注意脚下,为了不踏空一阶楼梯,为了不弄丢自己的鞋子——高峰时期,在这样巨大的车站,这可是格外重要的课题。那张照片却没言及这一实际背景。而且穿着暗色外套,低头走路的人们,大多数情况下看上去都不会怎么幸福。当然,把一个每天上班路上都需要鞋子会不会弄丢的社会,成为不幸的社会,这在逻辑上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作试想了下,人们每天在上下班途中会耗费多少时间。平均下来单程需要一个到一个半小时,大概都是这样的吧。结了婚后有了一两个孩子,在市中心上班的普通上班族想要拥有一栋独门独户的房子的话,无论如何都只能搬去上班时间耗费这么久的郊区地带了。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两到三个小时都要耗费在上下班上。在挤满乘客的电车里,情况好的话也许能读读报纸或是小开本的书。或是用ipod听听海顿的交响曲,学习西班牙语的会话也是有可能的。有些人也许可以闭上眼睛,沉浸于形而上的思索中。但一般程度上,一天里的这两、三个小时,大概很难算的上是人生中最有意义、最优质的时间吧。人的一生,有多少时间因为这没有意义的(大概吧)移动所剥夺去了呢?而它又是多么让人疲惫,让人不满的呢?
但是这并不是在铁道公司上班,主要工作就是设计车站的多崎作多应该考虑的问题。每个人的人生就交给他们自己吧。那是他们的人生,并不是多崎作的。我们身处的社会到底多么不幸,或是多么幸运,这些就让人们自行判断吧。他应该去想的,是怎样恰到好处的、安全地引导这惊人的人流。这不需要反省,需要的只有精确验证了的实用性。因为他不是思想家,也不是社会学者,只不过是一个工程师罢了。
多崎作很喜欢眺望jr新宿车站。
只要去新宿站,他在售票机上买了入场券,差不多去的都是9、10号线的站台,那里是中央线特急列车的发车点,是去松本或是甲府的长距离列车。和上下班乘客为主的其他站台相比,这里的上下车人数远少得多,列车的出发进站也没那么频繁。作能够坐在长椅上,静静地观察车站的状况。
和其他人去音乐会、去看电影、去俱乐部跳舞、去看体育赛事、去逛商店看橱窗的感觉类似,作会去看火车车站。时间空闲出来想不到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常常会一个人去车站。心情不平静的时候、要想事情的时候,他也自然而然的就向车站走去。然后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下,喝着从小卖店买来的咖啡,确认着电车发车是否符合时刻表(一直放在包里),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这样能度过好几个小时的时光。学生的时候常常会关注车站的形状、乘客的流动和工作人员的动作,会把自己留意到的东西细致的记录在笔记本上,但现在是不会那么去做了。
特级列车一边减慢速度一边驶入站台。车门打开了,乘客陆续从车上下来。只是看着这样的场景,作的心情就会变得满足而平静。发现列车按照时刻表准时到达了的话,就算这不是自己所在的铁道公司的车站,作也会感到一种自豪,只是一种平稳而毫无虚华炫耀的自豪。清洁人员迅速地进入到站的列车中回收垃圾,把座位打扫干净。头戴帽子身着制服的乘务员麻利的继续着工作,准备着下一班列车出发的准备。他们更换了车身上目的地的标志,给列车换上新的号码。这一切都是以秒为单位,极为有序、精练而毫不停滞的进行着。这正是多崎作所属的世界。
在赫尔辛基的车站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拿了简单的时刻表坐在长椅上,喝着纸杯里的热咖啡,眺望着到达出发的列车。他在地图上确认这列车的目的地,也确认着车是从哪里来的。还看着从列车上不断下车的乘客和朝着站台赶来的乘客的身影,用目光追随着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和乘务员的举动。这么做的话,心情就会变得和以往那样平静安稳。
时间是均等而流畅的流逝着。除了听不到站内广播之外,就像和在新宿站一样了。也许在世界的每个地方,火车车站的运行程序基本都是一样的,是精准而熟练的专家水准。这在他的心里自然地引发了共鸣,有了一种感觉自己身处的正确的所在。
周二,多崎作结束工作时,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着八点前后。这个时间留在办公室里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所做的工作,并不是紧急到需要他加班的程度。但是星期三晚上约定了要和沙罗见面,所以想在那之前把所堆积着的工作处理干净。
他工作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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