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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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恭喜,”我说。
“当然我将失去自由,而我是喜欢无拘无束的。可是,一个人应当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不瞒你说,我已经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亚希尔先生正处在危险的年龄;万一他忽然想入非非追求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起来,我怎么办呢?
我还要替我的女儿着想,她现在十六岁,看上去会出落得和她父亲一样漂亮。我使她受到很好的教育。但是,事实摆在你面前,不容你否认z她既没有才干当一个演员,也没有她可怜母亲的气质去当妓女,那么我问你,她能指望什么呢?当个女秘书,或者在邮局里当个职员。亚希尔先生很慷慨地同意她和我们住在一起,并且答应给她一笔厚厚的奁资,使她能嫁个好人家。说实在话,我亲爱的朋友,别人怎样说不去管它,结婚仍旧是女人的最最满意的职业。很明显,当我想到女儿的幸福时,我毫不迟疑就接受了亚希尔先生的建议,即使牺牲某种满足也在所不惜;反正一年年过去,这种满足愈来愈不容易获得了。而且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结婚之后,预备绝对格守妇道(dune vertu farouche),因为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深信幸福的婚姻唯一倚靠的就是双方绝对的忠实。”
“这是很高尚的情感,我的美人儿,”我说。“亚希尔先生还预备每两个星期来巴黎谈生意吗?”
“噢啦啦,你把我当作什么样人,我的小宝贝?亚希尔先生向我求婚时,我跟他讲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听我说,亲爱的,你到巴黎来开董事会时,我也跟着来,这算讲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是不放心的。’‘你不能设想我这样年纪还会做出蠢事来,’他答。‘亚希尔先生,’我跟他说,‘你正当壮年,我而且比谁都清楚你是个多情人,而且风度翩翩,神气十足。种种地方都会被女人看中。总之,我觉得最好你不要受到引诱。’最后,他答应把董事的位置让给儿子,由他代替父亲来巴黎开会。亚希尔先生假装不快,认为我不讲理,事实上他心里觉得很好受。”苏姗满意地叹了一口气。“对我们可怜的女人来说,如果不是因为男人的这种想象不到的虚荣心,生活就更加难办了。”
“这一切都很好,但是,这和你在梅耶海姆开个人画展有什么相干?”
“我可怜的朋友,你今天有点儿笨头笨脑的。多少年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亚希尔先生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吗?他要考虑到自己的地位,而且里尔的人是很挑剔的。
亚希尔先生要我在社会上有地位;作为他这样重要人物的妻子,我有权利享受这种地位。你知道那些外省人是怎样的,他们最欢喜管别人的闲事;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苏姗?鲁维埃是什么人?好吧,这就是他们的回答。她是一位名画家,最近在梅耶海姆画店开的画展获得很了不起和当之无愧的成功,‘苏姗?鲁维埃是殖民步兵团一位军官的遗孀,好些年来都靠自己的艺术才能维持生活,并抚养一个早年丧失父爱的娇女,表现了典型的法国妇女的刚毅性格。现在我们欣悉她的作品不久将在目光犀利的梅耶海姆先生的画室展出;广大公众将有机会观赏她的细致笔触和过得硬的技巧。’”
“你胡说些什么?”我说,耳朵竖了起来。
“亲爱的,这就是亚希尔先生计划做的抬高我的宣传。法国重要一点的报纸都将登载这条新闻。他真是了不起。梅耶海姆先生的条件很苛刻,亚希尔先生毫不在乎全接受了。预展时要开香槟酒庆祝;美术部长(他本来欠亚希尔先生的人情)将要在开幕式上来一篇夸夸其谈的演讲;他将着重提到我的品德和绘画才能,最后他将宣布国家的责任和职权是论功行赏,所以已经买下我的一张画由国家收藏。巴黎各界人士都将到场,梅耶海姆先生将亲自招呼那些评论家,保证他们的报道不但要讲好话,还要占相当篇幅。那些可怜的家伙,他们挣的钱实在太少了。给他们一个机会额外挣点钱也算是做好事。”
“这一切是你本来应当得到的,”我说。“你一直是个好心肠的人。”
“et ta soeur,'注'”她答,这句话无法翻译。“可是这还不算数。亚希尔先生又用我的名义在圣拉斐尔海边买了一所别墅,所以我将不仅以一个艺术家,而且还要以一个有产业的妇女在里尔的社交界露面。再过两三年他就要退休了,那时,我们将象上流人士那样'me des gens bien'在里维埃拉住下去。他可以在海上划船,捞虾子,我则画我的画。现在我把画拿给你看。”
苏姗作画已有好几年,而且学会了她那些情人的作画方式,终于画出了她自己的风格。素描仍旧不会,但是色彩感很不错。她给我看的画有和她母亲住在昂儒省时画的风景,有凡尔赛宫花园和枫丹白露森林的小景,有在巴黎近郊被她看中的街道风光。她的画象浮光掠影,不踏实,但是具有一种花枝招展的美,甚至某种不经意的情趣。有一张画我很中意,告诉她我要买,因为我认为这样会使她高兴。这张画我记不起是叫《林中荫道》,还是叫《白围巾》,而且事后检阅,到今天还说不出来。我问了价钱,要价也很合理,所以说我要买下它。
“你是个宝,”她叫。“我的第一笔交易。当然你在展览会开过后才能拿到,可是,我要叫他们在报上登出来,说你买了它。反正一点点宣传对你是没有妨碍的。
我很高兴你挑了这一张,我认为这是我的一张得意之作。”她拿起一面镜子,从镜子里端详这张画。“很有情调,”她说,眼睛眯了起来。“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这些绿颜色——多么浓郁,然而又多么娇嫩!还有中间这点白颜色,确是神来之笔;它把整个画面统一起来了,它有特色。这是才气的表现,毫无疑问,真正的才气。”
我看出她在通往职业画家的路上已经迈出老远了。
“现在,我的小宝贝,我们谈得够长了,我得重新工作起来。”
“我也得走了,”我说。
“顺带问一句,那个可怜的拉里还住在印第安人中间吗?”
她提到上帝自己国家'注'的居民时,一向习惯于用这种鄙薄口气。
“据我知道,还在那里。”
“以他那样温和可爱的人,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如果那些电影使人信得过的话,有那许许多多的匪帮、牛仔和墨西哥人,那边的生活肯定是使人受不了的。并不是说那些牛仔没有一种吸引力,使你想起什么来。噢啦啦。可是看上去一个人在纽约街上行走,口袋里如果不带一支手枪的话,那将是极端危险的。”
她送我到门口,并且吻了我的两颗。
“我们曾经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日后多想想我。”

这就是我的故事的结束。我从没有听到拉里的消息,也不指望听到。由于他一般都按照自己的打算行事,我想他回到美国以后,可能就在汽车修配行里找一个工作,然后当卡车司机,直到他获得关于他阔别多年的这个国家的知识为止。在达到这项目的以后,他很可能把开出租汽车的怪想法付诸实施:诚然,这在当时不过是我们在咖啡馆里对面坐时随便说的一句玩笑话,但是,如果他当真这样做起来,我也丝毫不感到奇怪;我而且后来每次在纽约雇出租汽车时总要把司机看一眼,指望说不定会和拉里的那双深陷的庄重而微笑的眼睛碰上。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大战爆发了。他年纪不小,飞行当然谈不上,但可能重新去开卡车,在国内或在国外;也可能在一家工厂做工。想来他会在空余的时间写一本书,试图阐述他的人生体会和对自己同类的教导;可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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