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好天气》第2章


顺便走进她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对面,茶色花格窗帘旁边,挂着一串褪了色的纸鹤。走近一看,好像是用广告纸之类的叠的。我用手拨弄了一下,落下不少灰尘。旁边有个小佛龛,我不想看。
在小衣柜上面,放着一只玻璃门橱柜。里面满满当当地摆着老式汽车模型和东京塔模型,还有其他城市的模型。最里面有个俄罗斯娃娃。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是娃娃中套娃娃那种。在苏维埃时代去苏联出差的叔叔曾经给我买过,所以有印象。
这就是老人的生活啊。我抱着胳膊环顾着四周时,听见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打开玻璃门,随便抓了一个最外面的小丑木偶,返回自己的房间。我在窗边等着看电车进站,一边摇晃手里的那个木偶,木偶的脑袋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我趴在淡淡的草绿色的榻榻米上,鼻子贴近榻榻米使劲闻着,旁边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
我翻过身仰躺着,一张张看起门楣上那些猫咪的照片来,还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三毛、小花、黑子、点点、黄咪咪、红鼻头、肥肥。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张。这些猫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参观房子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以后的日子。
〃我和老太婆住一块儿了。〃
〃哦。〃
阳平应声时眼睛不离电脑屏幕。他在跟电脑玩麻将,嘴里不停地冒出乱七八糟我根本听不懂的词,什么〃混蛋〃啦〃哇……〃的,一个人玩得还挺起劲。
两周前搬到吟子家后我们就一直没见面,可是看他的表情,好像刚刚才分开不久似的。从吟子家到这儿要倒三趟车,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一犯懒,来得也就少了。但是今天我能这样勤快,特意到这儿来,总该得到句表扬什么的吧。
〃你干吗非得住这儿?〃
不管我怎么给他捏背,按摩他的头,舔他的耳朵,阳平都没有反应。
〃你觉得我特讨厌吧?〃
〃什么?〃
他似乎烦透了,看都不看我。
〃算了,我走了。老太婆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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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春天(4)

正文 第4节:春天(4)
我抓起包,使劲把门摔上,也没听到任何反应。我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然后朝车站跑去,就像要逃离寒冷的春风、逃离挫败感似的。
走在通向车站的樱花行道树下,白色的花瓣飘落身上,我不禁烦躁起来。我不需要春天这样不上不下的季节。连晴天也让人觉得冷,就盼着夏天快点儿来。冬天完了就是夏天该多好。一听人家说樱花怎么怎么美,款冬花茎、菜花、新鲜的洋葱头怎么怎么好吃,我就来气。真想给他们一句〃有什么可显摆的〃。我才不会为这些个东西瞎激动呢。
又加上吃的花粉症的药,搞得我今天鼻干喉咙渴,就更烦了。我吸了吸鼻涕,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跟阳平交朋友有两年半了,可我们从不出去约会,去年连生日礼物都没有互送。我们俩见面一般泡在屋子里,从没讨论过任何问题,也没吵过一次像样的架。说得好听一点,彼此的存在犹如空气。但实际上,我们互相都感觉对方是可有可无的,这跟空气有本质的区别。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分手,也不知道怎么分手,凭感觉这段恋情差不多走到头了。反正迟早要结束的话,就顺其自然吧,用不着自己去主动加快分手吧。
他是我高中的学长,现在在大学学系统工学。他对学习不怎么上心,整天在房间里跟电脑玩游戏。我常常对着他的后背看书或沉浸于空想。他玩得告一段落后,我们就会做爱。他是个不讲究技巧、精力旺盛的人。
差不多三次有一次我会拒绝他。
回到家时,吟子正在被炉前做刺绣活儿。她家被炉上盖的被子格外地厚实。满是毛球的驼色毛毯上有一层茶色的毛毯,上面又加了一层和服外衣似的红色羽绒被。
〃我回来了。〃
〃啊,回来啦。〃
吟子将滑落到鼻头的眼镜推回了原位。我努力掩饰着刚才在阳平那儿受的委屈,笑嘻嘻地把外套挂在墙上的衣钩上。
〃吃羊羹吗?〃
〃哎,谢谢。〃
吟子〃嗨〃一声使劲站起身来,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后,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撑着腰,站在那儿半天没动地方。我也不由自主地站到她身边。洗碗池上方的小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小路,我看了半天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的,终于绷不住劲儿了,小声嘟囔了几句。
〃看样子你事事不顺心哪。〃
〃你说什么呀。〃
我懒得跟她解释,哈哈哈地笑几声糊弄过去。吟子也呵呵地笑了。
厨房餐桌的一角放着一长条羊羹,一半露在刚打开的玻璃纸外面。
〃我来切羊羹吧。〃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
〃什么呀?〃
〃这俳句不错吧。〃
〃你说什么呀?〃
〃这是我侄子上中学时,获学校三等奖的俳句。〃
〃厨房炉灶上……下面是什么?〃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对吗?哈哈,还挺伤感的。〃
我用水果刀切羊羹,像切年糕那样,切得薄薄的,每片都切得一样薄。忽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我想,不管什么事,照这样悄然果断地、不拖泥带水地作个了断就轻松了。
吟子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她又瘦又小,柔软鬈曲的白发自然伸展到肩头。
她系着土黄色的大围裙,腰杆总是挺得直直的,好比捏出来的有棱有角的寿司。大围裙兜里总装着钩针和沟鼠灰的毛线。那只黄猫时不时钻进那个兜里去。这只猫名叫黄毛,挺名副其实,是只小猫崽。还有一只叫黑子。两只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
正文 第5节:春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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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春天(5)
喝完茶,吟子又开始刺绣了。看来她总是白天刺绣,晚上编织。我凑过去一瞧,绣的是拖鞋。
〃这不是拖鞋吗?〃
〃是啊。知寿说过喜欢这小兔子吧?〃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吃晚饭时,好像是说过这话。这么说,她马上就去专卖店买来了米菲拖鞋,又特意在原来的兔子旁边绣上一只一模一样的兔子。
〃一对儿?〃
〃啊?〃
〃是一对儿吧?〃
〃哎。〃
她把绣好的右脚那只拿给我看,吟子绣的这只米菲比旁边那只瘦点,显得楚楚可怜。
〃那些猫都是你养过的吗?〃我壮着胆子问道。
〃猫?什么猫?〃
〃我房间里的猫,照片上的。〃
〃哦,那些照片呀。那是彻罗基 的房间。〃
〃什么?〃
〃那儿挂的都是彻罗基的照片。〃
〃就是死去的猫的意思?〃
〃怎么说呢,差不多吧。〃
〃……〃
〃它们的名字我都忘了。〃
〃都忘了?啊哈……〃
〃可悲吧。最早养的猫叫彻罗基,只记得这名字。是侄子捡回来的。〃
我表面上嘻嘻哈哈地当笑话听,心里并不平静,感觉好像触到了某种阴郁的东西似的。
我以为岁数大的人爱早起,其实也不一定。吟子有时起得很晚。我早饭只吃奶油面包卷和红茶,从不动火做煎蛋或酱汤之类,也不准备吟子那份。不过,吟子早起的时候,向来都把我那份给做好。我起来后自己热热吃。吟子不用保鲜膜,总是用碟子盖在做好的菜上。每样菜都比妈妈做的淡,大酱汤都是用熟沙丁鱼干汤汁调味的。
得到吟子殷勤的招待就头一晚,后来她几乎什么都不管我了。有时候脏碗堆上两三天都不洗。她还懒得用吸尘器,地上到处都是猫毛。开始我还装看不见,前两天终于忍不住打扫起屋子来。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让我多少有些不快。原来她这么不在意我呀,越想越泄气。
她对小院也不怎么爱修整。蒲公英和一年蓬还算可爱,可那些不知何方神圣的杂草正从院子的犄角旮旯噌噌噌冒出来,到了夏天还不知长成啥样儿呢。我眼前同时浮现出了冬天枯黄的杂草覆盖了整个院落的情景。小院最里边,有棵金桂树,吟子将晾衣杆的一头拴在了那棵树上。
待在屋里时,电车声和车站广播声不绝于耳。快车或特快开过时,会震得玻璃门咔哒咔哒地摇晃,对这些我已经习惯了。对于自由职业者或老年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噪音还是必要的。早晨我站在檐廊上刷牙时,一手叉腰,目送过往的电车。和车里的人四目对视也是常有的事,我再一瞪眼,对方必定要移开目光。
吟子家能看到的是开往新宿的电车的最后一节车厢。这个小站只有一个检票口,又在另外那一头,所以,一般没有人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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