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剧员的生活》第3章


只要他们真巡警不生误会,观众在这事上小有混乱是容易解决的。这样小小意外混乱或者正可以把全剧生动起来,因为这一个剧本是维持在‘动’的一点上。” 
这时从地下室又另外来了两个男子,是应当在第一幕出场作为被殴打的工人,在衣袋里用胶皮套子装上吸满了红色液体的海绵,其中一个一面走来一面正在处置他的“夹袋”。 
导演士平见到了,同那个人说,“密司忒吴,警察方面我已经交涉好了,他们仍然从台下走来,到了上面,你们揪打时小心一点。这第一幕一定非常生动,因为我告给我们的巡警,先同那真巡警站在一块,到时就从那方面走过来。今天我们的观众秩序不及上次演争斗为好,可是完全是年青人,完全是学生,萝小姐说的大致不错,会在趣剧上打哈哈的也一定能在悲剧上流泪,今天这戏第一幕的混乱是必须的。可惜我们找不出代替手枪发声的东西,我主张买金钱炮,他好象把钱喝杏仁茶去了,说是各处找到了还买不出。我们应当要一点大声音,譬如……好,好,好,我想起来了,我要××去买几个电灯泡来。要他在后面掷,就象枪声了。有血,有声音,有……”面前有一个配角,匆匆的从南端跑到地下室去,导演见到了,就赶过去拉着那学生,“喊××来,赶快一点。”虽然这样说过,又象还不放心样子,这个人自己即刻走到地下室找人去了。 
在那里,陈白问那个行将被殴打的角色,血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听到说是药水,陈白就笑了。“这个怎么行?应当用真血,猪血或鸡血,不是很方便么?” 
另外一个工人装扮的角色,对于这个提议,表示不能接受,在一旁低低的冷笑。这一面是这个人对于主角的轻视,一面还有另外意思在内。这也是一个××剧学院的学生,有着一副用功过度的大学生的苍白色脸庞,配上一个颀长躯干,平素很少说话,在女人面前时,则总显着一种矜持神气。这人自从随了××剧团演剧以来,三个月中暗暗地即对××一剧主角的萝怀着一种热情,因为有种种原因,自己处在一种不利地位上只能保持沉默,所以毫不为谁所觉到的。但在团体方面,陈白与女角萝的名字,为众人习惯连在一处提及的已经有了多日,这就是说他们的恋爱已到成了公开的事实。因为这理由,这大学生对于陈白抱了一种敌忾,也就很久了。照着规矩××男主角,应为陈白扮演,萝所扮演女工之一,又即是与技师恋爱,所以在全剧组织上其他工人应为此事愤怒,这时节这男子就已经把所扮的角色身分,装置在自己的灵魂上了。 
陈白还在说到关于一切血的事情,听到闭幕的哨子已经发声,几个人才匆匆的向前台走去。 
这时大幕已经垂下,外面还有零碎的拍掌声音可以听到。 
许多人都在前台做事情,搬移布景,重新布置工场的门外场景。导演士平各处走动,象一头长颈花鹿,供给指挥的学生们很有几个侏儒,常常从他那肩胛下冲过去时,如逃阵的兵卒一样显出可笑的姿态。 
两个装扮工人的学生,在布置还未妥当以前,就站到那预定的位置上,并且重新去检察身旁夹袋的假血,女角萝因为应当在工人被巡警殴打时候才与另外几个女工出场,所其这时就站在一角看热闹。男角陈白傍到她站了一会,正要说话,又为前台主任请他牵了一根绳子走到另一端去,所以不大高兴的做着这事,一面望到女角萝这一面,年青女人的柔软健康的美,激发到这男子的感情,动摇到这男子的灵魂。 
许多装扮巡警的也在台上走动,一面演习上台扭打姿势,一面笑着。 
台上稀乱八糟,身穿各样衣服的演员们,各自散乱走动,一个律师同一个厂长,正在帮同抬扛大幅背景,一个女工人又正在为资本家女儿整理头上美丽的鬈发,另外一个工人却神气泰然坐到边旁一个沙发上,同一个扮演过谐剧中公爵的角色谈天。一切是混杂不分的,一切调子皆与平常世界不同。 
导演士平各处走动,看到这个情形心中很觉得好笑,但还是皱着眉头。他的头已忙昏了,还没有吃过晚饭! 
忙了一会,秩序已经弄好了一点,巡警走了,律师走了,一切人都隐藏到景后去,公爵好奇似的从幕角露出一个头来,台下观众就有人一面大声喊叫公爵一面拍掌,导演士平走过去,一把拉着这公爵,拖到后面去了。 
哨子吹出急剧的声音,剧场灯光全熄了,两个工人站到预定的木台上,取演讲姿势,面前围了一群人,约二十五个,还没有启幕,面孔都露出笑容,因为许多角色还是初次上台来充第一次配角的男女。女角萝本来已到一旁去了,见到一个听讲女工神气不好,又赶忙走出来纠正那不恰当的姿态。 
第二次哨子响过后,台前大绒幕拉开了,灯光开始把光配和,映照到台上的木堆上面两个工人用油修饰过的脸孔与下面装扮群众的一些人的神气。 
女角萝还一时不及出场,走到较远僻一点的一堆东西方面去坐下了,陈白跟到过来,露出一种亲昵,这亲昵在平时是必须的东西,而且陈白是自觉用这个武器战胜过不少女子的。这时情形却引起了女角萝的心上不安,感到不快。 
“萝,还没有轮到我们,我们坐一会。” 
“可是也还有没有轮到你技师同女工坐在一块儿的时候!”说了这话,女人就想,“我为什么要说这空话,今天象是这个人特别使我不快乐。” 
陈白说,“女工是恋爱技师的。”说了,看了女角萝让出了一点地方了,就坐下去,心中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一定是为一句话伤了她的自尊心,女子照例是在这方面特别注意的。说得正确一点就是小气。” 
过了一会,听到前面演戏的工人,那个苍白脸学生高声的演讲,陈白想说话,就说“这个人倒象当真可以做工人运动。” 
女角萝记着了“穿工人衣不一定就能做工”那句话,讽刺的说道:“谁都不能象你扮技师那样相称。” 
“你这意思是说我象资本家的奴隶,还是……”“我不是说你象什么,应当说你是……”“那我是快乐的,因为我只要不象站在资本家一面的人,我是快乐的。” 
“不必快乐吧,”她意思是:“不象一个奴隶也并不能证明女工××会爱你!” 
男角陈白也想到这点了,特意固持的说,“我找不出不快乐的理由。” 
“但是,假若……” 
陈白勉强的笑了,“不必说,我懂你意思。” 
“我想那样聪明的人也不会不懂。” 
“你还是不忘记报复,好象意思说:你看不起我女人,你以为你同我好是自然的事,那吗,我就偏偏不爱你,且要你感到难过……是不是这样子打算?” 
“我知道你自己是顶得意你的聪明的。你正在自己欣喜自己懂女人。你很满意你这一项学问。” 
陈白心想,“或者是这样的,一个男子无论如何比女子总高明一点。” 
因为陈白没有把话答应下去,女角萝就猜想自己的话射中了这男子的心,很痛快的笑了,且同时对于过去一点报复的心也没有了,就抓了陈白的手放到自己另一只手上来,表示这事情已经和平解决了。但这行为却使陈白感到不满,他故意使女角萝难堪,走去了。女角萝喊着,“陈白,陈白,转来,不然你莫悔。”听到这个话的他,本来不叫他也要转来的,但听到话后,象是又听出了女子有照例用某种意义来威胁的意味,为了保持男子的尊严与个性,索性装成不曾听到,走过导演士平所站立处去了。 
女角萝见到陈白没有回头,就用话安慰到自己,“我要你看你自己会悔的事情。”她的自信比男子还大,当她想到将因任性这一类原因,使陈白痛苦,且能激起这男子虚荣与欲望,显出狼狈样子时,她把这时陈白的行为原谅了。 
一个学生走过来,怯怯的喊这女角,“萝小姐!”喊了,象是还打量说一句话,因喉咙为爱情所扼,就装成自然,要想走过去。女角萝懂得到这学生是愿意得到一个机会来谈两句话的,一眼就看清楚了对面人的灵魂最深地方。她为了一种猜想感到趣味,她从这年青学生方面得到一些所要的东西,而这东西却又万万不是相熟太久的陈白所能供给,就特别的和气了。她说,“密司特王你忙!” 
虽然一面说着“忙”又说着“不忙”,可是这年青人心上是忙乱着不知所答的。 
女角萝仍然看得这情形极其分明,就说,“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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