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倒塌》第2章


可可在洗手间打开热水龙头,把小俏的芦荟洗面奶抹在脸上,抹了她用的尼维雅,水兜边放着一盒red earth的胭脂,是不久以前她们俩一块儿去买下来的,店里面的营业员小姐直夸她俩的皮肤那么好,到底是才十八岁的女孩子。可可觉得小俏是好看的,小俏的好看是一种真正的唇红齿白,她就是不化妆,穿着规矩的校服也依然是好看的,她上体育课的时候穿着线裤和白汗衫在跑道上跑步的时候,可可注意到有很多打篮球的男孩子都会用目光的余稍去追随她。她想象着小俏平时每天早晨起床,对着这面镜子洗脸,用食指挑一点面霜拿手指在脸上抹开,那张脸是真的面若桃花的。而现在镜子里可可的脸却是苍白的带着点酒精带来的浮肿,她的眼睛和小俏比起来太细了,睫毛也不卷,关键是,镜子里的那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的沮丧和气息奄奄,可可生气地拿刷子往脸上扫了一点胭脂,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稍微红润了一点,又觉得扫得太多了太红了,令她想起活狲把戏时的那只猴子,她突然沮丧得就想哭了,又开了水龙头把脸上的胭脂通通地擦去,拿毛巾狠狠地擦,回复到那张黑着眼眶的苍白的脸,她才闭起眼睛不看镜子了。
回家,在路上恍恍惚惚的,下午的太阳太好了,新村里面的人都出来溜狗,把棉花胎晒在绿化带里面,几个穿着旱冰鞋的小孩从可可的身边擦过,手机响了,可可从包里很费劲地找出她那只缀满了挂件和铃铛的小家伙。
“喂,我是大维。你昨天后来还好么。”
“嗯,后来去小俏家里了。”
“那就好,你昨天在男厕所里乱吐,还哭了。”
“以后再不喝那么多酒了。”可可挂断了手机。
可可与大维已经分手三个月了,事实上是,三个月前,大维突然消失,他消失后的一个星期,可可在公交车上看到他搂着另一个金灿灿头发的女孩子,在马路的拐角处一下子闪过,可可狠狠地删除了手机里大维的电话号码,大维在这三个月中也不曾找她,从此俩人断绝了联系,可是现在大维突然又出现,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甩了她之后,又要回来找她,突然又请她去看演出,他或许只是消磨时间罢,可时间是足够可可消磨的,而可可正好只担心冗长,也有可能在她的内心里,这三个月始终没有忘记过大维。
她把耳塞塞进耳朵里面,开始听收音机头乐队哀鸣的声音,她有一点忧伤,看到自己家的阳台上面她刚刚洗掉的校服地晒在太阳底下,滴着水,那裙子被改得太短了。昨天晚上她醉了,吐的时候,真的大哭了么?真的当着大维的面大哭了么?
回到家里,妈妈蜷在客厅的沙发里面,没有开灯,厨房里还堆着大叠要洗的碗筷,水龙头没有拧紧一个劲地滴水,她只是蜷着不动,默然地看着电视机里的电视剧,每个夜晚她都是这样度过,在荧荧的电视机前面坐着,连瓜子也不吃,一动也不动,爸爸总是加夜班,她就这样坐着等他,有时候等到十点钟还没有回来,她就一个人抱着一条毯子娑娑着走进房间里去。这时候可可想起了刚才在小俏家里喝的那一碗冰糖番茄,嘴唇边还有甜甜酸酸的味道,心里觉得难过。电视里面正在播新闻,一个声音标准的男声说:“最近地铁里又发生了自杀事件。”可可看到电视屏幕里一张男人的照片,正是她和小俏眼睁睁地看着他跳进地铁去的那个男人,原来他是个会计师,名字叫做程建国,一个太普通的中年人名字,有着那个时代的烙印。
“哎哟,我是看着他跳下去的。”可可惊呼起来。
“哦。”妈妈一直没有抬头看可可一眼。这种沉默让可可心里狠狠地发凉,她闪身走进了洗手间里,把排风扇打开,点了根烟靠在墙壁上抽,可可总是希望自己将来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洗手间,四周的墙壁上装满了镜子,一个很多层的架子,放满香水洗面奶面膜爽肤水面霜指甲油,有时候她就想呆在这样的一个洗手间里,躲着,不要在出来。
可可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地响,遮盖住外面电视机的声音,又从马桶边的旧杂志堆里翻出那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随便翻了一页,上面除了日程安排外,还用很小的字写了一段话:“今天一直打奕的手机,她的手机关机了,她是故意的。”可可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又迅速地往后面翻了几页,有些空白页,也有很多记着各种电话号码,又再次在某一页的右下角看到一段话:“昨天晚上在宾馆里面,我真想就留下来跟你过一个晚上,就这样两个人抱着睡着也好。”之后还有断断续续的关于奕的话,写得也是支离破碎,随手拈来。
这个叫奕的女人,是那个自杀的中年男人的家人,恋人?
可可把本子合上,关上水龙头,在马桶里冲掉了烟屁股,喷了点空气清新剂,她经过看电视的妈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拨了小俏的电话,说:“小俏,我想找到一个叫奕的女人。”
“啊,你搞什么名堂?”小俏被可可弄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本自杀男人掉下的笔记本,我想把我们该把它送回去,反正我们没事情做,这样不是挺好玩的嘛,晚上我来找你,去你打工的匹萨店。”可可笑嘻嘻地闻着手指上的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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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在倒塌 … 第2节:他匆促地死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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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在倒塌 … 第2节:他匆促地死去(下) 
可可合上了本子,突然她沉着声音对小俏说:“大维又回来找我了。”
“我就知道,那天看你醉成那样到我家来,我就知道一定跟大维有关系。”小俏掐掐她的手臂,“不过,你那时候不是恨死他了么,说再也不见他这样的话。”
“这大概都是气话,都是幻想,我可能总是在等着他回来?”可可疑惑地抚摩着头发,靠在小俏的肩膀上面,注视着外面黑沉沉的春末的夜晚。三个月前的那个下午,她坐在公交车上还裹着厚厚的羽绒背心,脸藏在绒线帽子里面,车子摇晃着从淮海路百盛购物中心前开过,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大维,缩在一件黑色的连帽夹克里面,右手边搂着一个穿着紫色绒线衫,染着红头发的娇小女孩子,她总是能够那么准确地看到他,就好像过去在u2酒吧里看他的演出,目光总是轻易地穿越人群,找到他,注视着他,根本就不需要第二眼就知道一定是大维,于是可可就知道了大维突然从她身边消失的理由。在车子上她狠狠地用手掐自己的胳膊才阻止了眼泪公然地落下来,而身体里面却突然已经长满了杂草,看不到任何方向。
“那天你把手臂都掐得发青了,回家还用烟头烫伤了自己的手臂,疤都还在吧。”小俏搂搂可可的肩膀说,“你现在又能够原谅他了么?”
“那就看看我到底有多大的勇气。”可可笑笑,她们一起并肩向店门外走去,怀揣着一个黑色笔记本里已经死去的秘密,小俏哗得一下拉下了卷帘门,外面春末的夜晚还是透着丝丝的凉意,可可缩了缩肩膀,摸摸自己的烟疤,不疼了。已是深夜,马路上只有呼啸而过的土方车肆无忌惮地亮着昏黄的车灯,整个城市在夜晚都似乎是变成了一节沉默的,在黑暗里前行的地铁车厢,闭口不言地飞驰着。
第二天放学后可可和小俏并没有马上离开教室,她俩对于暗色里的教室是有着某种不可知的贪恋的,这会儿,教学楼和教学楼之间的那片狭小的天空是昏沉的淡红色的,整个校园不可思议得安静。毕业班的走廊里面白天贴着的各个学校的招生启事,现在都被风吹落了下来,掉了一地。操场上几个男生在打篮球,煤渣跑道缓慢地延伸着。她们坐着座位上聊着天,仔细地翻看着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越来越多的关于奕的线索,这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能并不年轻了,但也不是那种叫人丧气的中年女子,这本笔记本里面除了公务的事情之外,就全部是写给奕的只言片语。
“奕离开了他。”小俏咬着笔杆子说,“他是为了这个才自杀的么?”
“他很喜欢这个叫奕的女人,那奕一定是非常漂亮的,也有可能是有夫之妇,婚外恋的那种男人,可是我们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打电话吧,他这个本子上面记着很多电话号码。”
本子上的电话号码那么多,她们挑了一些女人的名字,打过去就说:“请问你认识程建国么?”但居然很少有人能够想起他来,也几乎都不知道他已经自杀死去,更多的人是很警惕地询问小俏和可可想干什么,然后就果断地挂了电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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