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来检阅我的忧伤了吗》第6章


另外的画家。才华横溢。他来到文森特的小房间。他真明亮呀。他明亮得使文森特看到他自己的小房间灼灼生辉,可是他自己却睁不开眼睛了。他被他的明亮牵住了。不能动,不再自由了。 
他想和这个伟大的人一起工作吃饭睡觉。他想沿着他的步伐规范自己。因为他喜欢这个画家的明亮生活。他想留下这个路经他生活的画家。他甚至重新粉刷了他们的房间。黄色,像从前我的样子。可是明亮的人总是具在挑衅了。明亮的人嘲笑了他的生活吗鄙视了他的艺术吗。 
争执。暴跳。下大雨。两个男人被艺术牵着撕打起来。那个明亮的伟大的人怎么失去了和蔼的嘴角了呢。凶器凶器。指向了谁又伤害了谁呢。明亮的人逃走了。黄色小房间又暗淡下来。血流如注。文森特捧着他身体的那一小部分。它们分隔了。他愤怒,连他的身体的部分都在离开他。 
他是一个十字路口。很多人在他的身上过去,他自己也分裂向四方,不再交合。 
九 
我来晚了。亲爱的文森特。我来之前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可是你不能分辨我。你不能把任何东西交到我的手中了。 
我千方百计,终于来到你的面前,追随你。亲爱的,我是不会干涸的风。 
你好起来,我和你离开圣雷米。 
是的,我想带你走。我们两个去山坡你说好吗。我们不要听到任何哭声。我也不会再哭,你说好吗。我们还能见到其他的葵花。我喜欢榛树的,我们把家建在旁边吧。叶子落了吧,厚厚的聚集。聚集是多么好呀。文森特,跟我回家吧。 
我决定我要悄悄带走这个男人。掀起覆盖的压抑呼吸的云彩。我们离开圣雷米。 
我想就这个夜晚吧。我带着他走。他很喜欢我,我总是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唤他吃药。他会和我一起走的。 
这个下午我心情很舒畅。我早先跟着别的女人学会了织毛衣。我给文森特织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枫叶红色,很柔软。 
我在这个下午坐在医院的回廊里织着最后的几针。我哼了新学来的曲子,声音婉转,我越来越像一个女人了。我的心情很好。隔一小段时间我就进去看一下文森特。他在画了。精神非常好。也笑也看他弟弟的来信。 
一个小男孩抱着他的故事书经过。他是一个病号。苍白好看的病号。我很喜欢他,常常想我将来也可以养一个小孩吗。我要和他一样的小男孩。漂亮的,可是我不许他生病。 
小男孩经过我。我常常看见他却从来没有叫住过他。今天晚上我就要离开了,也许是再也看不到他了。我于是叫住了他。 
他有长的睫毛,也有雀斑,我仔细看他觉得他更加好看了。 
我说你在做什么。 
他说他出来看故事书。 
什么书呢。我是好奇的。那本靛蓝色封套的书他显然很喜欢,抱得很紧。 
他想了想。把书递给我看。 
我笑了,有一点尴尬的。我说,姐姐不认识任何字。你念给我听好么。 
他说好的。他是个热情的小男孩。和我喜欢的男人的那种封闭不同。 
我们就坐下来了。坐在我织毛衣的座位上,并排着。 
他给我念了一个天鹅的故事。又念了大头皮靴士兵进城的故事。很有意思,我们两个人一直笑。 
后来,后来呢,他说他念一个他最喜欢的故事。然后他就忧伤起来。 
故事开始。居然是那只鱼的故事。那只决然登上陆地争取了双脚却失去和嗓音的鱼。故事和姐姐说得一样。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结局。那只脚疼的鱼在陆地上还好吗? 
所以我听他说的时候越来越心惊肉跳。越来越发抖。我在心里默默祝福那只鱼。 
可是男孩子用很伤感的声音说,后来,美人鱼伤心呀,她的爱人忘记她了。她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她回到水边。这个时候是清晨。她看到清晨的第一缕熹光。她纵身跳了下去。化做一个气泡。折射了很多的太阳光,在深海里慢慢地下沉。 
在那么久之后,我终于知道了那只鱼的命运。 
我不说话。男孩子抬起头问我,姐姐,故事而已呀,你为什么哭呢。 
十 
这样一个傍晚,圣雷米的疗养院有稀稀落落的病人走来走去。不时的仍旧有人争执和打架。有亲人和爱人来探望病患。有人哭了有人感慨。 
我和男孩子坐在回廊的一个有余晖和茶花香味的长椅上,他完完整整地念了这个故事给我。我想到了我答应巫女的誓言。我想到那只鱼的堕海。我应该满足我终于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我知道了,就像我看见了一样。我看见她纵身跳进了海洋。她又可以歌唱了。 
我知道了,所以我应该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完满。爱曾是勒在那只鱼的喉咙上的铁钩,那只鱼失语了,甚至无法诉说。她被爱放开的时候,她已经挣扎得非常疲惫了。她不再需要诉说了。 
爱也是把我连根拔起的飓风。我没有了根,不再需要归属。现在爱也要放掉我了。 
男孩子安慰我不要哭。他去吃晚饭了。他说他的爸爸晚上会送他喜欢吃的桂鱼来。他说晚上也带给我吃。我的爸爸,他仍旧在山坡上,秋风来了他一定在瑟瑟发抖。 
男孩子走了。正如我所骤然感觉到的一样。女巫来了。她站在我的面前。她没有任何变化。灯丝的眼睛炯炯。 
她说她的爱人最近要死去了。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们是有默契的。她相信我记得诺言。我要跟她回去了。像那只鱼重回了海洋。 
我说,请允许我和我的爱人道别。 
她跟着我进了文森特的房间。 
文森特歪歪地靠在躺椅上睡着了。画布上有新画的女人。谁知道是谁呢。凯,妓女或者我。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都是故人了。 
我把我织好的毛衣给他盖在身上。红色的,温暖些了吧,我的爱人。 
女巫一直注视着这个男人。她很仔细地看着他。 
是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奇怪吗。没错,他失掉半只耳朵,脸上表情紊乱,即使是在安详的梦里。 
女巫带着眼泪离开。 
再见了,文森特。 
十一
女巫和我并排走在圣雷米的山坡上。我看见疗养院渐渐远了。爱人和杂音都不再了。 
我和女巫这两个女人,终于有机会一起并排走路说话。 
我问,你的爱人死了吗。 
她说,我预计到他要死去了。 
我问,你不能挽救吗。 
她说,我的挽救就是我会去参加他的葬礼。 
是的,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死的时候的挽留可并不是真正留下。 
我再次回到我的山坡。秋季。荒芜和这一年里凋零的花朵涨满了我的视野。 
我的家园还在吗我的亲人还能迎风歌唱吗。 
我没有勇气再走近他们了。 
我绕着山坡在周围游走。我看见一只原来和姐姐做过朋友的蝴蝶。他围绕着别的花朵旋转和唱歌。 
我的姐姐,她还好么。
第二天,女巫把脸干干净净洗过,换了另外一条黑色裙子。她说就是今天了。她爱的男人死了。葬礼在今天。她说,你要去了。 
我说,好的。我们去。我会拼命大声唱葬歌。 
女巫让我闭上眼睛。 
她的魔法是最和气的台风。转眼我又是一株葵花了。她把我攥在手心里,她说,我仍旧是一朵好看的葵花。 
我迅速感到身体内部水分的流失。可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疼痛。我笑了,说谢谢。 
她的掌心是温暖的。我用身体拼命撑住沉重的头颅,和她一起去那场葬礼。 
葬礼和我想象得不同。只有寥落的人。哭泣是小声的。 
女巫径直走向棺木。她和任何人都不认识。然而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主人。两边的人给她让开一条路。她是一个肃穆的女人。她紧紧握着一株饱满的葵花。我是一株肃穆的葵花。 
棺木很简陋。我看见有蛀虫在钻洞,牙齿切割的声音让要离开的人不能安睡。 
我终于到达了棺木旁边。我看清了死去的人的脸。 
那是,那是我最熟悉的脸。 
我无法再描述说这个男人眼里有火了。他永远地合上了眼睛。雀斑,红色头发,烂耳朵。这是我的文森特。 
女巫悄悄在我的耳边说,这个男人,也是我深爱的。 
我惊喜和错愕。 
我又见到了我的文森特。他没有穿新衣服,没有穿我给他织的新毛衣。他一定很冷。 
不过我很开心啊。我和你要一起离开了。我是你钟爱的花朵。我曾经变做一个女人跑到圣雷米去看望你。我给你织了一件枫叶红的毛衣。这些你都可以不知道。没有关系,我是一株你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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