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来跳去的女人》第5章


担?br />
〃别哭得这么响,亲爱的,……何苦呢?这种事不可外扬……要不露声色……你知道,已经发生的事就无法挽回了。〃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平息心中的妒火,猜忌折磨着她,她甚至感到太阳穴疼痛起来。她转而又想,事情还可以挽回,于是她洗过脸,朝哭肿的脸上扑点粉,飞一般去找那个熟悉的女人。她在那个女人家没有找到里亚博夫斯基,就坐上车找第二家,然后找第三家……起先她还觉得这样乱找一起有点难为情,可是后来她也习惯了,常常是,一个晚上她跑遍了她认得的所有女人的家,为的是找到里亚博夫斯基。大家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一天,她对里亚博夫斯基说到她的丈夫:
〃这个人拿他的宽宏大量来压我。〃
她很喜欢这句话,所以遇到别的画家时,只要对方知道她和里亚博夫斯基的风流韵事,每一回她总是把手用力一挥,这样说她的丈夫:
〃这个人拿他的宽宏大量来压我。〃
他们的生活方式倒还跟去年一样。每逢星期三总要举行晚会。演员朗诵,画家作画,大提琴手演奏,歌唱家唱歌,而且一到十一点半,通往餐室的门打开了,戴莫夫面带微笑说:
〃请吧,先生们,请吃点东西。〃
奥莉加·伊凡诺夫娜照旧寻找伟人,找到了不满意,又重找。跟从前一样,她每天深夜才回家,这时候戴莫夫却不像去年那样已经睡觉,而是坐在他的书房里,在写什么东西。他要到三点才躺下,八点钟就起床了。
一天傍晚,她正准备去剧院,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这时戴莫夫穿着礼服、系着白领带走了进来。他温和地微笑着,而且像过去一样,高高兴兴地瞧着妻子的眼睛。他的脸上喜气洋洋。
〃我刚才通过了学位论文答辩,〃他说着,坐下来揉他的膝盖。
〃通过了?〃奥莉加·伊凡诺夫娜问。
〃啊哈!〃他笑起来,伸长脖子想看看镜子里妻子的脸,她却始终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梳理头发,〃啊哈!〃他又说了一遍,〃你知道,他们很可能给我一个病理学概论方面的编外副教授职称。有这方面的迹象。〃
从他那张容光焕发、无比幸福的脸上可以看出,此刻只要奥莉加·伊凡诺夫娜能分享他的喜悦和成功,那他会原谅她的一切,包括现在的和将来的,他会把一切都忘掉,可是她不懂什么叫编外副教授,什么叫病理学概论,再说她担心看戏迟到了,所以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坐了两分钟,抱歉地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
跳来跳去的女人七

这是最不安宁的一天。
戴莫夫头痛得厉害。早上,他没有喝茶,也没去医院,一直躺在书房里的一张土耳其式长沙发上。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像平时一样十二点多钟又去找里亚博夫斯基,想让他看看自己的静物写生①,再问问他昨天为什么不来找她。她觉得这幅画毫无意思,她之所以画它只是为了找个无谓的借口可以去找画家。
①原文为法文,下同。
她没拉门铃就走了进去。当她在前室脱套鞋时,听到好像画室里有人轻轻地跑过去,还有女人衣裙的蟋蟋声。她赶紧往画室里张望,只看到棕色的裙角一闪而过,消失在一幅大画后面。这幅画连同画架,从顶端一直到地板,都蒙着黑布。毫无疑问,有个女人躲起来了。想当初,奥莉加·伊凡诺夫娜也常常在这幅画后面避难呢!里亚博夫斯基显然很窘,他对她的到来似乎感到吃惊,向她伸出两只手,不自然地笑着说:
〃哎呀哎呀!见到您真高兴。有什么好消息吗?〃
奥莉加·伊凡诺夫娜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感到羞辱,感到伤心。哪怕给她一百万,她也不愿在这个不相干的女人,情敌,虚伪的人在场的情况下说上一句话。那女人现在站在画布后面,大概正在幸灾乐祸地窃笑呢。
〃我给您带来一幅画稿……〃她用极细的声音怯生生地说,她的嘴唇颤抖起来,〃一幅静物写生。〃
〃啊?……画稿?〃
画家接过画稿,边走边看,似乎是不经意地进了另一个房间。
奥莉加·伊凡诺夫娜顺从地跟着他。
〃静物写生……一流的,〃他嘟哝着,随后信口押起韵来,〃库罗尔特,乔尔特,波尔特②……〃
②分别为〃疗养院〃、〃鬼〃、〃港口〃的音译,与〃一流的〃尾音〃索尔特〃同韵。此处为无聊的戏言。
从画室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衣裙的蟋蟋声。这就是说,她走了。奥莉加·伊凡诺夫娜真想大喝一声,抓起什么重东西朝画家头上砸去,然后转身跑掉。但是她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沉重的羞辱感压在心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奥莉加·伊凡诺夫娜,不是女画家,而是一条小爬虫了。
〃我累了……〃画家懒洋洋地说,望着画稿,不住地甩着头驱赶瞌睡,〃当然啦,画得不错,不过今天一幅画稿,去年一幅画稿,下个月还是一幅画稿……您怎么不厌烦呢?我要是您的话,早就把画笔扔了,不如认真槁点音乐什么的。要知道,您算不得画家,您是音乐家。不过,您可知道,我多累啊!我这就去叫他们送茶来……好吗?〃
他走出房间,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听到,他在吩咐听差什么。为了避免告辞,避免解释,最主要是为了免得放声痛哭,她没等他回来,赶紧跑到前室,穿上套鞋,走了出来。她这才轻快地嘘了一口气,感到自己跟里亚博夫斯基、跟绘画、跟刚才在画室里压在她心头的那种沉重的羞辱感,从此一刀两断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先去找了一趟女裁缝,随后去拜访昨天刚到的巴尔奈①,从巴尔奈那儿出来又去了一家乐谱店。一路上她都在琢磨着,她怎样给里亚博夫斯基写一封冷酷无情的充满个人尊严的信,怎样在春天或夏天她和戴莫夫一道去克里米亚度假,从此跟过去的生活彻底决裂,开始新的生活。
①巴尔奈(一八四二……一九二四),德国名演员,戏剧活动家。
这天夜里,她很晚才回家,她没有换衣服就在客厅里坐下写信。里亚博夫斯基说她算不得画家,她为了报复,现在写信告诉他:他每年画的都是老一套,他每天说的也是老一套,他停滞不前了,除了已有成绩外,他将来不会有任何进展。她还想告诉他:他在许多方面得益于她的良好影响,如果说他现在行为恶劣,那只是因为形形色色的轻薄女子取代了她的影响,今天躲在画布后面的那个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亲爱的,〃戴莫夫在书房里叫她,并没有开门,〃亲爱的!〃
〃你有什么事?〃
〃亲爱的,你别进我的房间,站在门口就行了。是这么回事……前天我在医院里传染了白喉,现在……我不舒服。你快去请科罗斯捷列夫。〃
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对丈夫,就像对她所有熟悉的男人一样,只叫姓,不叫名字。她不喜欢他的名字奥西普,因为它让人联想到果戈里的奥西普①和一句俏皮话:〃奥西普,哑嗓子;阿尔希普,爱媳妇。〃现在她却喊道:
①果戈里的剧本《钦差大臣》中的仆人。
〃奥西普,这不可能!〃
〃去吧!我不舒服……〃戴莫夫在门后说。可以听到他走回沙发那里,又躺下了。〃去吧!〃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奥莉加·伊凡诺夫娜想道,她吓得手脚发凉,〃这病可危险呢!〃
她毫无必要地举着蜡烛走进卧室,在那里考虑着她该怎么办,无意间看了一下穿衣镜:一张吓白的脸,短上衣的两个袖子高高耸起,胸前一大堆黄色的绉边,裙子上乱七八糟的条纹,她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既可怕又丑陋。她突然痛心地感到她对不起戴莫夫,对不起他对她的那份深情的爱,对不起他年轻的生命,甚至对不起他的这张好久没睡过的空床。她不时想起他平日那张温和、柔顺的笑脸。她伤心得放声大哭起来,立即给科罗斯捷列夫写了一封求助的信。这时已是午夜两点了。
。。
跳来跳去的女人九


早晨七点多钟,奥莉加·伊凡诺夫娜因夜间失眠而脑袋发沉,没有梳洗,模样难看,一脸悔愧的神色,从卧室里出来。这时一位黑胡子先生打从她身旁走过,进了前室,看来这是医生。屋里有一股药水味。科罗斯捷列夫站在书房门口,右手捻着左侧的唇髭。
〃对不起,我不能放你进去看他,〃他阴沉地对奥莉加·伊凡诺夫娜说,〃这病会传染的。说实在的,您也没有必要进去。他已经昏迷,在说胡话。〃
〃他真是得了白喉吗?〃奥莉加·伊凡诺夫娜间,声音几乎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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