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第37章


整三个月。更惨的是一位地质工程师,只是停车散步,被绑架了八个月,他又不懂波其社合,天天在匪徒的驻使下搬武器弹药,最后逃出来时须发全白,神经都有点错乱了。
我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说是不久前。
开始我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夸张,但读到此间伊朗新闻社的一篇报道,才知道事情确实有点严重。
报道所说的事情发生在今年十一月三日,也就是在二十天之前,地点是札黑丹地区。当地警方获得线索,一些毒品贩子将在某处进行钱物交割,便去捉拿。出动的警察是三十九名,赶到那个地方,果然发现五名毒贩,正待围捕,另一批毒贩正巧赶到,共四十五名。于是,三十九名警察与四十五名毒贩进行战斗,历时两个小时,结果让人瞪目结舌:警察牺牲了整整二十五名,只有四人活着!我和几个同伴反复阅读了那篇报道,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场战斗为何打成这个样子。警察缺少训练,在这些国家是完全有可能的,但那伙毒品贩子也太厉害了。另一篇报道则说,除了毒品贩子,那个地区的匪徒劫持外国人质,索要赎金极高。
现在,我们就在向这个地区进发。
即使终于越过了这个危险地带进人巴基斯坦,那么,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警告我们,那儿的情况比伊朗更严峻,有很大一部分区域不在政府严密控制之内。
当然,再远的事情更没法想了。例如已有消息,今冬喜马拉雅山雪锁冰封、寸步难行;如果改道继续向东,在云南入境,那么又怎么通过缅甸?连著名的discov 柳探险队也没有走通,原路而回。
由此想起,我们出发至今,无论是每天的报道还是我的日记,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优”。一是怕给人留下“危言耸听”的印象,二是麻烦未曾解决时不知如何来写,一旦解决了又失去了写的价值。结果给人的感觉是一路上消消停停,轻松自在。其实根本不是刀万回事。到出来才知道,以前旅行时早已习以为常的安全保证和诉求网络,在这些国家大多不存在。像我们这样一个在性质上只属于民间,在形态上却引人注目的车队,不寻求保护很危险,寻求保护更危险。
一些本来很遥远的传媒概念,如“极端主义分子”、“宗教狂热分子”、“反政府武装”、“扣押外国人质”、“制造国际事件”等等,虽非必定遇到,但肯定已从书报跳到我们近旁。文明的秩序当然也存在,但若即若离、时近时远,很难指望,也没有资格指望。
到了这里才知道,许多政府虽然对外态度强硬,对内的实际控制范围却不大,自己政府首脑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怎么来保证我们?我们每天走过的地方属于什么势力控制,很不清楚,惟一清楚的是他们与国际社会长期脱离,什么也说不明白。
以往我们也会兴致勃勃地罗列自己到过世界上哪些地方,其实那是坐飞机和火车去的,完全不知道机翼下和铁道旁的山河大地,有极大部分还与现代文明基本无关。但是,我们研究古老文明的兴衰脉络,显然不能贪图现代交通的方便,而必然要去面对。
写到这里,不禁又一次为身边伙伴们的日夜忙碌而感动。每天奔驰几百公里,一下车就搬运笨重的器材和行李,吃一口肯定不可口的饭,嘴一抹就扛着机器去拍摄。哪儿都是.人生地不熟,也无法预料究竟会看到什么,镜头和语言都从即兴感受中来,只想在纷乱和危险巾捕捉一点点文明的踪迹。拍摄回来已是深夜,必须连夜把素材编辑出来,再由传送技师传回香港。做完这一切往往已是黎明,大家都自我安慰说“车上睡吧”,但车上一睡一定会传染给司机,我们的司机大多是领队、总务、摄像、技师兼的,昨晚也不可能睡足。于是就在浑身困乏中开始新的一天的颠簸。前面是否会有危险,连想一想的精力都没有。
我比别人轻松之处就是不会驾车,比别人劳累之处是每天深夜还要写一篇短文、一篇长文,写完立即传出,连重读一遍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把现场写作的糙析让读者分担了。好在我的读者永远会体谅我,这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心里最明白。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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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旅栈
。网
每天清晨在伊朗高原上行车,见到的景象难于描述。首先抢眼的是沙原明月。黎明时分还有这么明澈的月亮,别的地方没见过。更奇怪的是,晨曦和明月同时光鲜,一边红得来劲,一边白得够份,互不遮盖,互不剥蚀,直把整个天宇闹得光色无限。这种日月同辉的美景悄悄地出现在人们还在酣睡的时刻,实在太可惜了。正这么想,路上车子密了。仔细一看,一车一家,都在向我们招手。晨光月光同时辉映着他们的脸,显得特别明丽。这也许是伊斯兰世界独有的风景吧,全家刚刚结束晨祷,便‘起拥有了个完整的早晨。
为什么全家大清早要在离城很远的沙原里赶路,这不清楚,但这种情景无论如何是令人羡慕的。
接下来晨曦开始张扬。由红艳变成金辉,在云岚间把姿态做尽了。我们平时在城市看日出总是狭窄匆迫.哪会有这样的宽天阔地,慢慢地让它调色铺彩?等了很.久,旭日的边沿似乎要出来了,却涌过来一群沙丘,像是老戏中主角出场时以袖遮脸。当沙丘终于移尽,眼前已是一一轮完整的旭日。
此时再转身看月亮,则已化作一轮比晨梦还淡的雾痕,一不小心就找不到了。我看于表,正好七点。
一路奔驰,过中午就到了伊斯法罕。这个城市光凭一句话就让人非去不可了,那就是:“伊斯法罕,世界之半。”
对于刚刚走过那么多国家,自己的国家又那么辽阔丰富的我们一干人米说,这句话显然是.无法接受的。我对同伴们说,这是一种艺术语言,就像中国古人说天下第一楼、第二泉之类,或者说天下几分明月,扬州占了几分等等,不必过于顶真。但无论如何,伊斯法罕也总该有点底气,足以把这句话承担数百年吧?
伊斯法罕的底气,主要来自十七世纪沙法维(s 川远vid ) 王朝的阿巴斯(a 卜b ; )国王。这个年代对历史悠久的波斯文明而言实在是太晚了,因此我的兴趣一直不大。但到了这儿一看,发现正由于近,一切遗迹都还虎虎有生气,强烈地表现出阿巴斯的个人魅力,很准躲避。
他在治国、外交上很有一套,这里按下不表,光从遗迹看,他很有世俗清趣和亲民能力。
例如横穿市区的萨扬德罗河七有他主持建造的两座大桥,不管以古典目光还是以现代目光看,都了畏美。尤其是那座哈鸡(k haju )桥,实际上是一个蓄水工程。桥面和桥孔之间有一条长长的雨道,、走在甭道中只见左右是水,脚下是水,顶部遮荫,十分凉爽。据说在盛夏季节,阿巴斯国王还曾在这条雨道中与平民互相泼水。现在这条雨道仍保留着极世俗的气氛,变成了一溜茶廊。喝茶在次,主要是吸水烟。进门就有一撮撮白色的烟土卖,越往里走烟香越浓,一支支水烟管直往你嘴里塞。
除世俗情趣外,他又有一份高雅,证据就是他的离宫“四十柱厅”( chehel sotunp 习二。e )。虽经外侵者破坏,今天一看仍像巴黎郊区的离宫枫丹白露,只是比枫丹白露小一些罢了。我到这里,总算看到了灿然的红叶,浓浓的秋色。一路过来不是沙漠就是闹市,哪里领略过男口么纯净的季节信号?
当然更令人注目的还是对伊斯兰教的弘扬。伊斯法罕最老的清真寺叫星期五清真寺,我们去看了一下,有点陈旧了,而在阿巴斯时代建造的国生广场,则把伊斯兰文化的优势充分集中了起来。
广场很大,据说比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大七倍,我回忆了一下圣马可广场,觉得不到七倍,大概四五倍吧,反正也是够大的。广场边上有两座清真寺,四周楼房的二层阳台全是清一色的观礼台,广场中央则是宽大的水池、草地和石路,石路上缓缓地驶过一辆辆马车。到了宗教节日,整个广场会聚集起很多人,把宗教与世俗、朝廷与平民、礼拜和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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