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文集·戊戌六君子传》第3章


后落职者也;安者,曾疏请西后勿揽政权,因忤后遣戍塞外者也;文者,曾请皇上自收大权,因忤后革职驱逐者也。君习与诸君游,宗旨最合,久有裁抑吕、武之志。至是奉诏与诸同志谋卫上变,遂被逮授命。君博学,长于诗,尝辑注《晋书》,极闳博,于京师诸名士中,称尊宿焉。然谦抑自持,与人言恂恂如不出口,绝无名士轻薄之风,君子重之。
论曰:叔峤之接人发论,循循若处子,至其尚气节,明大义,立身不苟,见危授命,有古君子之风焉。以视平日口谈忠孝,动称义愤,一遇君父朋友之难,则反眼下石者何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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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传(189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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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字暾谷,福建侯官县人,南海先生之弟子也。自童龀颖绝秀出,负意气,天才特达,如竹箭标举,干云而上。冠岁,乡试冠全省,读其文奥雅奇伟,莫不惊之,长老名宿,皆与折节为忘年交,故所友皆一时闻人。其于诗词骈散文皆天授,文如汉、魏人,诗如宋人,波澜老成,瓌深秾,流行京师,名动一时。乙未割辽、台,君方应试春官,乃发愤上书,请拒和议,盖意志已倜傥矣。既而官内阁中书,盖闻南海之学,慕之,谒南海,闻所论政治宗旨,大心折,遂受业焉。
先是胶警初报,事变綦急,南海先生以为振厉士气,乃保国之基础,欲令各省志士各为学会,以相讲求,则声气易通,讲求易熟,于京师先倡粤学会、蜀学会、闽学会、浙学会、陕学会等,而杨君锐实为蜀学会之领袖。君遍谒乡先达鼓之,一日而成,以月初十日开大会于福建会馆,闽中名士夫皆集,而君实为闽学会之领袖焉。及开保国会,君为会中倡始董事,提倡最力。
初,荣禄尝为福州将军,雅好闽人,而君又沈文肃公之孙婿,才名藉甚,故荣颇欲罗致之。五月,荣既至天津,乃招君入幕府。君入都请命于南海,问可就否?南海曰: “就之何害,若能责以大义,怵以时变,从容开导其迷谬,暗中消遏其阴谋,亦大善事也。”于是君乃决就荣聘,已而举应经济特科。会少詹王锡蕃荐君于朝,七月召见,上命将奏对之语,再誊出呈览,盖因君操闽语,上不尽解也。君退朝具折奏上,折中称述师说甚详。皇上既知为康某之弟子,因信任之,遂与谭君等同授四品卿衔,入军机参预新政。十日之中,所陈奏甚多,上谕多由君所拟。
初二日,皇上赐康先生密谕,令速出京,亦交君传出,盖深信之也。既奉密谕,谭君等距踊呼号。时袁世凯方在京,谋出密诏示之,激其义愤,而君不谓然,作一小诗代简致之谭等曰:“伏蒲泣血知何用?慷慨何曾报主恩。愿为公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盖指东汉何进之事也。及变起,同被捕,十三日斩于市。临刑呼监斩吏问罪名,吏不顾而去,君神色不稍变云。著有《晚翠轩诗集》若干卷,长短句及杂文若干卷。妻沈静仪,沈文肃公葆桢之孙女,得报,痛哭不欲生,将亲入都收遗骸,为家人所劝禁,乃仰药以殉。
论曰:暾谷少余一岁,余以弟畜之。暾谷故长于诗词,喜吟咏,余规之曰:“词章乃娱魂调性之具,偶一为之可也。若以为业,则玩物丧志,与声色之累无异。方今世变日亟,以君之才,岂可溺于是。”君则幡然戒诗,尽割舍旧习,从南海治义理经世之学,岂所谓从善如不及邪?荣禄之爱暾谷,罗致暾谷,致敬尽礼,一旦则悍然不问其罪否,骈而戮之,彼豺狼者岂复有爱根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杯酒,暮白刃,虽父母兄弟犹且不顾,他又何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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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光第传(1899年1月)

刘君字裴村,四川富顺县人。性端重敦笃,不苟言笑,志节崭然。博学能文诗,善书法。诗在韩、杜之间,书学鲁公,气骨森竦,严整肖其为人。弱冠后成进士,授刑部主事,治事精严。光绪二十年,以亲丧去官,教授乡里,提倡实学,蜀人化之。官京师,闭户读书,不与时流所谓名士通,故人鲜知者。及南海先生开保国会,君翩然来为会员。七月,以陈公宝箴荐,召见,加四品卿衔,充军机章京,参预新政。
初,君与谭君尚未识面,至是既同官,又同班,则大相契。谭君以为京师所见高节笃行之士,罕其比也。向例,凡初入军机者,内侍例索赏钱,君持正不与;礼亲王军机首辅,生日祝寿,同僚皆往拜,君不往;军机大臣裕禄擢礼部尚书,同僚皆往贺,君不贺;谓时事艰难,吾辈拜爵于朝,当劬王事,岂有暇奔走媚事权贵哉?其气节严厉如此。七月二十六日,有湖南守旧党曾廉上书请杀南海先生及余,深文罗织,谓为叛逆。皇上恐西后见之,将有不测之怒,乃将其摺交裕禄,命转交谭君,按条详驳之。谭君驳语云:“臣嗣同以百口保康、梁之忠,若曾廉之言属实,臣嗣同请先坐罪。”君与谭君同在二班,乃并署名曰:“臣光第亦请先坐罪。”谭君大敬而惊之。君曰:“即微皇上之命,亦当救志士,况有君命耶?仆不让君独为君子也。”于是谭君益大服君。
变既作,四卿同被逮下狱,未经讯鞫。故事,提犯自东门出则宥,出西门则死。十三日,使者提君等六人自西门出,同人未知生死,君久于刑部,谙囚狱故事,太息曰:“吾属死,正气尽。”闻者莫不挥泪。君既就义,其嗣子赴市曹伏尸痛哭一日夜以死。君家贫,坚苦刻厉,诗文甚富,就义后,未知其稿所在。
论曰:“裴村之识余,介————先生。——先生,有道之士也,余以是敬裴村。然裴村之在京师,闭门谢客,故过从希焉。南海先生则未尝通拜答,但于保国会识一面,而于曾廉之事,裴村以死相救。呜呼,真古之人哉,古之人哉!与裴村未稔,故不能详记行谊,虽然,荦荦数端,亦可以见其概矣。
谭嗣同传(189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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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君字复生,又号壮飞,湖南浏阳县人。少倜傥有大志,淹通群籍,能文章,好任侠,善剑术。父继洵,官湖北巡抚。幼丧母,为父妾所虐,备极孤孽苦,故操心危,虑患深,而德慧术智日增长焉。弱冠,从军新疆,游巡抚刘公锦棠幕府。刘大奇其才,将荐之于朝,会刘以养亲去官,不果。自是十年,来往于直隶、新疆、甘肃、陕西、河南、湖南、湖北、江苏、安徽、浙江、台湾各省,察视风土,物色豪杰,然终以巡抚君拘谨,不许远游,未能尽其四方之志也。自甲午战事后,益发愤提倡新学,首在浏阳设一学会,集同志讲求磨厉,实为湖南全省新学之起点焉。时南海先生方倡强学会于北京及上海,天下志士,走集应和之。君乃自湖南溯江,下上海,游京师,将以谒先生,而先生适归广东,不获见。余方在京师强学会,任记纂之役,始与君相见,语以南海讲学之宗旨,经世之条理,则感动大喜跃,自称私淑弟子,自是学识更日益进。
时和议初定,人人怀国耻,士气稍振起,君则激昂慷慨,大声疾呼,海内有志之士,睹其丰采,闻其言论,知其为非常人矣。以父命就官为候补知府,需次金陵者一年,闭户养心读书,冥探孔、佛之精奥,会通群哲之心法,衍绎南海之宗旨,成《仁学》一书。又时时至上海与同志商量学术,讨论天下事,未尝与俗吏一相接,君常自谓作吏一年,无异入山。时陈公宝箴为湖南巡抚,其子三立辅之,慨然以湖南开化为己任。丁酉六月,黄君遵宪适拜湖南按察使之命,八月,徐君仁铸又来督湘学,湖南绅士————————等蹈厉奋发,提倡桑梓,志士渐集于湘楚。陈公父子与前任学政江君标,乃谋大集豪杰于湖南,并力经营,为诸省之倡。于是聘余及 ——————等为学堂教习,召———归练兵,而君亦为陈公所敦促,即弃官归,安置眷属于其浏阳之乡,而独留长沙,与群志士办新政。于是湖南倡办之事,若内河小轮船也,商办矿务也,湘粤铁路也,时务学堂也,武备学堂也,保卫局也,南学会也,皆君所倡论擘画者,而以南学会最为盛业。设会之意,将合南部诸省志士,联为一气,相与讲爱国之理,求救亡之法,而先从湖南一省办起,盖实兼学会与地方议会之规模焉。地方有事,公议而行,此议会之意也;每七日大集众而讲学,演说万国大势及政学原理,此学会之意也。于时君实为学长,任演说之事,每会集者千数百人,君慷慨论天下事,闻者无不感动,故湖南全省风气大开,君之功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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