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第7章


坐下后,两人沉默不语。李煜忽然长叹一声,说道:“真后悔当日杀了忠臣潘佑、李平。” 
徐铉离开后,太宗就宣召徐铉,询问李煜说了什么话。徐铉不敢隐瞒,只好照实回复了李煜的话。宋太宗终于要动手了。 
978年七夕,李煜四十二岁生日,赵光义让人给李煜送来了御酒,酒里下了专门为李煜研制的毒药——牵机药。李煜喝下,很快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随即,他的身体,像崩断的弦一样,纵身向上弹起。接着他的身体反复曲直,痉挛。李煜因为痛苦而完全变形了。 
当晚,李煜死了,死后他被葬于洛阳邙山,也就是北邙山,这是古代中国最神秘,最著名的墓葬宝地。李煜死后不久,小周后就自杀了。 
唐圭璋在《李后主评传》说:“他身为国主,富贵繁华到了极点;而身经亡国,繁华消歇,不堪回首,悲哀也到了极点。正因为他一人经过这种极端的悲乐,遂使他在文学上的收成,也格外光荣而伟大。在欢乐的词里,我们看见一朵朵美丽之花;在悲哀的词里,我们看见一缕缕的血痕泪痕。”
。。 
张先:水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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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畤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往事后期空记省 
这首小词里隐藏着无数风流人物哀恻的故事。首先是《水调》,据说这水调是隋炀帝所创,曲调凄凉。初听说,我很惊异,好像被开了个玩笑。也只能说是自己无知,对于这个声名狼藉的暴君,我一向报以简单的耻笑,认为他不过是恣意放肆的混蛋而已,直到我看到了他的诗。有些吃惊。 
历史风尘中到底掩盖了多少真颜。我们也许永远无法弄清楚,这确实比遗忘更加让人耿耿于怀。 
谈词,是把自己无意间化为一片文字,在灯光下,静静地看自己的影子,那或许有或许无的印象在心里浮现。你确信这些都是真的,满足于照镜的初衷。 
因此,我读词,只限于寻找自己。这当然是一份清冷安静的寂寞。 
少年人的心是一朵盛开的花,没有不美丽的,就算是蒙了灰尘,受了损伤。其实,聪明的你一定知道,年少怎么能不受伤呢? 
我想留住的就是这样的时光里那些疼痛和忧伤。 
这一段时光和外边喧嚣的世界没有关系!你的心好像一座小小的封闭的城。只有阳光和风能进来。你总是说,在自己的城里,充满的是青色的孤独。渐渐地发现还有绿色的寂寞。 
我知道,你还是个纯洁的小孩子。只是没人能读懂你。 
时光悄悄地照在心扉上,能看见微尘动起,你静静地坐在阳光里,期待着一个浪漫的古典约会,等待的时候,时光的指尖抚过你的眉宇,凉凉的。 
那一切都是关于美丽的。 
幻想,慢慢拉开春闱,古老的故事里,你是一个主角。 
之所以喜欢古典的美,就是因为喜欢那种类似于回忆的嗜好。张先这个人是精致唯美的风流子,最有名士赏世的风范,这涉及“士大夫”这个特殊群体的行为习惯。诗酒宴乐,身系红尘,心寄天外,收放之间,从从容容,颇称得上自由人。这恐怕是人们心向往之的原因。那是用琥珀和珠玉储存起来的明净的高雅。 
张先写这首《天仙子》的时候,是宋仁宗庆历元年(1041年)。当时他正在嘉和(今浙江嘉兴)任判官,已年52岁。他在这阕词的题记中写了:“时为嘉和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可以知道当时他写这阕词时的神情,有些倦怠。百无聊赖地听着缠绵忧伤的曲子,躺在竹椅上,自斟自饮,心里的忧愁缠绕不去。“以病眠”这三个字实在馥美,一股颓废而温暖的状态。52岁是个缓缓的年纪。在春天的深处,一个这样的老头醺醺然,往花香更深处沉睡。有风,花瓣飘去了。 
这景象别有一番耐人回味的隽永。醉酒花下,是极诗意的。 
这不是《红楼梦》里那个直心肠的美姑娘湘云醉了酒,躺在海棠树下睡着了。偏是一个落寞的华发老者,细碎的红花在暖暖的春风里飘落,落满了他的襟袍,竹椅,落入了酒盏中,也许花瓣已经落入了他的幽梦里。 
我也在春前醉倒过,只是小醉,还能做梦。我竟然梦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吻我,缱绻,热烈,醒来,正是太阳温暖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和我开了个玩笑,平空享受了一段艳泽。实在不好意思对人说起,算是一个小秘密。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记住那个女子的容颜,让我痴想了半天,惹得人问我,一天来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做了个春梦? 
啊,脑子里忽然想起苏东坡的一句诗来:春梦了无痕。 
张先能梦到什么呢?也许有也许无吧! 
只是醒过来,酒意全消去了,头还有些轻微的不适,一转念间,暖和的阳光洒在眼睛里,那丝网的忧愁又交织起来。她为何迟迟不去呢? 
宋本《绿宿新话》上有这样的故事:
张子野年轻时,与一家尼姑庵的小尼姑相好。老尼姑很严厉(不会是灭绝师太吧),将小尼姑关在池塘中央的一座小阁楼上。 
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为了相见,每当夜深人静时,张先划小船过去,小尼姑放下梯子让他上楼,欢会。结果你是早就知道的,老尼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毒打了小尼姑一顿,不许他们再相见。棒打鸳鸯散。张先难过的时候写了一阕《一丛花》: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恁牵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新月帘栊,沈恨细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这样的艳事到底有多少伤心呢?许多年后,偶然想起来的时候,也许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临老伤春,更是伤情。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年轻美丽,我风流年少。如今我老了,只剩了些记忆。 
我蓦然醒悟,所有的事都要成为往事的,没有例外,只是不知道记起这些事的将会是谁? 
影影憧憧地想起来了,那事和人,然而事过境迁,那曾经的快乐和悲伤又变成了如今的什么呢? 
他写的词足够好,能让很多人都记住,以及与他一起经历悲欢的女子。写完《天仙子》二十年后,正是仁宗嘉祐元年(1061年)。张先已是七十二岁了。 
那一天,他来到开封,慕名去拜访了时任龙图阁直学士的欧阳修。欧阳修听说是张子野求见,高兴得不得了,慌忙出迎,连鞋子都穿倒了。他兴奋地对人们说,这个人就是:“桃杏嫁东风郎中!” 
这样的故事让人心动。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素未谋面,却能心仪如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古风。友谊来得如此之隽永优美,实在是应该为之浮一大白的。 
也还有同样美妙的事情,在开封,郡贤毕集,与张先同辈的有宋祁,还有晏殊,无论职位,诗酒唱和,让人心向往之。 
工部尚书宋祁早就喜欢张子野的文采风流,恨不能一见。听说他来了,就不管自己的官比张郎中的大,亲自去登门拜访了。仆人通报说:“尚书想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张先在屏风后听见,立即回答说:“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吧!” 
两个人相见大笑,把酒言欢,这是一定要喝醉的。 
那样的文字,出自那样的心。 
这是他们自己的骄傲! 
大文人之间的事,如溪水入江,汇流日夜,归于湖海,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但他们依然还是孤独的。 
天黑了,他寂寞地站在安静的园子里,水池的沙岸双双对对的水鸟儿停依在一起,好像是睡着了。远不止这些,诗人怅然地望着天空,本来该有月亮的,却被云雾遮住了。那一株浓深的云彩,让人压抑。 
我好像明白了“月破月来花弄影”这一句为什么让那么多的人喜欢了。 
语言能抵达的彼岸就是这样,恍恍惚惚地从恹恹的愁绪中挤出身来,如一张网突然被挣破了,风来了,月光洒了一地。 
好像一个孩子终于被满足了,甜甜的寂寞化成一股细细的疼痛,轻微地传入心尖上,是的,这淡淡的哀愁要得,储于淋漓的墨迹里,而春天毕竟就这样过去了。 
张子野摇了摇头,说,有风,明天的园子里应该落满了花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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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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