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第10章


最后的目光穿越千年的暮色,还是要落到这阕《蝶恋花》里。 
那仿佛是注定的: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蝶恋花》也是唐教坊曲,本采用于梁简文帝乐府“翻阶蛱蝶恋花情”为名,它还有几个可以互用的别名,常见到的有《鹊踏枝》和《凤栖梧》。这词的内容依然是常见的闺怨题材,一个女人徘徊在那个深深重门的庭院里,寂寞地等待着良人归来。语言清丽和缓,含蓄有致,情感非常深沉而细腻。让人惊艳的是“深深深”这三叠字,向来被人追捧,以为奇绝。就是一向眼高过顶的李清照也说:“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阙。”简直着了迷。
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阁楼上,目光正透过重重帘幕、堆堆柳烟,向丈夫离去的方向凝神远望。这几乎是她每天唯一能做的,等待,守候,希冀,其实就是这样,用眼神琢磨遥远的思念。思念是如此伤神的花朵。可是,谁能把这样的风景看透? 
春天是留不住的,就像这每天的黄昏,就算重重门掩上,你依然无法把它关在门外,花儿,花儿,她蹲下身来,泪水也跟着落下,你知道春天去了哪里么? 
女子向着花儿痴情地问:我们都是被抛弃了吧? 
花儿一旁缄默,不说话。说什么呢,你有的只是一颗被禁锢的与世隔绝的心。 
真伤心,等待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所谓的爱情,最多的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古典的爱情,也是最多的伤心,有一个人在等你,而你却不知道,这样的一生终了。花落香陨,人去楼空。只是在原野里,远方的人,你驻足可曾听到风中哭泣的声音。 
一千年过去了,一千年岁月无痕,就像席慕容说起的,你是一个传说,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放下书,听见远处路口传来王菲的歌声: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
柳永:雨霖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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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生如夏花 
这是宋词中最著名的惜别之作。我像中毒一样喜欢它。 
我不是一个浪子,骨子里是一个恋家的人。虽然向往却永远也学不会去远方流浪。说起送别,只有两次送别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一次是高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散伙的那天。大家不管男女,抱在一起流泪,说保重,说再见。心里撕扯一般疼痛,或许当时很平淡,我记不清了,那些是后来赋予的了。虽然现在有多种方式可以联络,大多数同学却再也没有见过面。转眼间已将近十年了。 
第二次送别是大学毕业。我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六月,兄弟姐妹们去喝酒,没有人不喝醉的,一直又唱又叫,闹到天亮。是因为心里难过。是因为不想分开。是因为留恋那段飘飘的岁月。或许还为了更多。其中包括那短暂而脆弱的爱情。 
人生真是寂寞,能让自己为之哭为之笑的事并不多。 
面无表情地活着,思念着什么。在每一次临睡前,总是忍不住感慨,不想睡,睡着了又不想醒来。 
我记得在分别的那次酒桌上,我含着泪说:来,兄弟们,干了这杯酒,我为你们背首诗。他们端着杯让我马上就说。我说: 
你要走,我不送你。 
如果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去接你。 
那一天同学们差不多都喝醉了,喝醉酒的人总是很可笑。可是我们笑着笑着,却又流出泪来。有时候,反过来一想,清醒其实挺可怕的。只是我们习惯这么把一切都搁置起来。不再相信醉话了。每一次认真起来,都觉得心有戚戚,正如《生如夏花》这首歌里说,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柳永这个人的一生是不幸的,我无法理解漂泊者的幸福,所以我想当然地认为追逐梦想的生活是一种寄生。柳永为了谋求功名,来到汴京开封,却浪迹于花街柳巷,他把快乐看得太简单了。那其实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方式,那快乐昙花一现,之后便是更深的寂寞。 
无法确切地知道柳永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多情,这样处处怜芳草,专一情事,总是会让很多女人喜欢,倒是我常常忽视一点,柳永这个人从骨头里是个浪漫诗人。 
并不是所有会写诗的人都是诗人,其实所谓的诗人必须像他的诗那样活着,这样他和他的诗才是一棵完美的树,文字就是树的花朵,自身就是枝干。一棵树理解春天的方式,就是开花结果,那是树的生活。 
柳永是个彻底的诗人,他是一棵花树,他无法不选择春暖花开,只是当政的宋仁宗皇帝喜爱的是苏轼这样的牡丹,而不喜欢柳永这样的桃花。 
人生无非两个去处,一个是家,一个是梦。 
也因此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在路上。 
在路上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回家,一种人在远行。只是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归人,还是客人。我自己是哪种人,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
柳永是个没家的人,从一处到另一处,那是完全诗意的流浪。他是在寻找自己的梦想。所有的人都说,当初柳三变离开家是为了寻找仕途上的出路,对此,我只能笑话他的不自知。富贵和你柳耆卿是水火不相容的,所以你无论走向何处都只是“羁旅”。 
秋天,长在柳永的骨肉里,像一棵毒刺,秋天一到,他便中毒。所以在他的词里,秋天异常的伤人伤心。 
还是从离别说起吧! 
柳永的早年是在汴京度过的,他的父亲叫柳易,前曾在职南唐,官至监察御史。宋灭南唐后,入宋为官,官至工部侍郎。柳永兄弟三人,当时都有文名,人家称他们为“柳氏三绝”。柳永排行第七,人称柳七。第一次考进士,以失败而告终,名落孙山,心灰意冷的词人写了一首牢骚满腹的《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个牢骚发得有点过头,他到底还年轻,狂傲得像个任性的孩子,然而没有人宠着他。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六有这样一段记载:“仁宗留意儒雅,务本向道,深斥浮艳虚华之文。初,进士柳三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景元年方及第;后改名永,方得磨勘转官。” 
由此柳七一生不得志,到自己满脸皱纹,胡子一大把了,改了个名才中了进士,做了个芝麻样的小官。其实看一看宋仁宗赵祯这个人,你会发现他并不是一个笨蛋皇帝。在位四十多年,颇能容人,但话又说回来,他们都是政治家。最为忌惮的就是书生们恃才放旷,自以为是地耽于宴乐,而不顾士大夫的道貌岸然。不客气地说,玩政治是要会戴两张面具,不然圣人们唧唧歪歪的修身养性、治国、齐家、平天下的活就没人认真干了。你看看柳公子是怎么对待皇帝的斥责的。 
“日与浪子纵游娼馆酒楼,无复检约。自称为‘奉旨填词柳三变’。”这简直是让皇帝老头下不来台。既然你不按规则玩游戏,朝廷没有时间理会你,三振出局,自己爽吧。在那样一个独裁的封建时代,入不了仕途,书生们几乎完全没有出路了,不潦倒才是怪事。 
柳七这个多情的花花公子,无疑是耍个性出了头,只能在脂粉堆里博一个有情人的虚名。他倚仗的是自己的才华,你又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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