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蛤蟆传奇》第20章


衬着天空,地平线又清楚又明显,在某一处,银色的磷光越升越高,地平线看去就很黑。最后月亮庄严地慢慢升到等待着它的大地上空,完全离开了这支撑它的地平线;他们重新开始看到地面——伸展开来的草原,安静的花园,还有小河本身,从河这边到河那边,全部悠然露了出来,神秘和恐怖全都一扫而光,跟白天一样绚丽,不过又很不同。他们的老地方换了装又在欢迎他们,就像它溜走了,穿上这崭新的服装悄悄地回来,微笑着同时含羞地等着,看它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是不是还认识它。
两个朋友把他们的小船拴在一棵柳树上,登上这个静悄悄的银色王国,耐心地搜索矮树丛、树洞、地道、水沟、坑壕和干河道。他们又重新下船,划到对岸,就这样一路沿着河找过去,这时月亮静静地嵌在没有云的天空上,虽然离开那么远,却尽它的可能帮助他们寻找;直到时间到了,它不得不向地面沉落下来,离开他们,神秘又一次笼罩着田野和小河。
接着慢慢地开始发生变化。地平线变得更清楚,田野和树木更可以看出来,不过样子不同了,渐渐没有了神秘的气氛。一只鸟忽然尖声鸣叫,又不响了;一阵微风吹来,吹得芦苇和香蒲沙沙响。
这时鼹鼠在划船,在船尾的河鼠忽然坐直身子,激动地竖起耳朵听。当他仔细盯着河岸看时,鼹鼠划得很轻,只让船能向前移动,不由得惊讶地看着河鼠。
“没有了!”河鼠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他的座位上,“那么美,那么奇怪,那么新颖!它结束得这么快,我简直希望我从来没听到过它。因为它已经引起了我的渴望,那简直叫人痛苦,好像什么都变得没意思了,只想再听到那声音,永远听下去。不对!它又来了!”
他叫道,又一次竖起耳朵。他出神了,半天一声不响,入了迷。
“现在它在消失了,我开始要失去它了。”他不久以后说。
“噢,鼹鼠,它多美啊!一连串的欢乐,远方笛子细柔、清晰、快活的呼唤!这种音乐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它是甜蜜的音乐,但更是强烈的呼唤!划吧,鼹鼠,快划!因为这音乐和呼唤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
鼹鼠十分惊讶,可是照他说的做。“我可什么也没听见,”他说,“我只听见风在吹响芦苇、草丛和垂柳。”
河鼠一点也不回答,好像他的确又听到了。他全神贯注,万分激动,浑身颤抖,全部心思被这新的、神圣的东西所控制,它攫住了他无能为力的灵魂,震撼着它,犹如一个没有力量然而幸福的婴儿在强有力的怀抱里。
鼹鼠默默地不断划着桨,很快他们就来到这条河分流的地方,一条长长的回流流到一边。早已放开舵的河鼠把头微微地动了动,让鼹鼠把船划到回流上去。天色越来越亮,现在他们能够看见河边鲜花的颜色了。
“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近了,”河鼠高兴地叫道,“现在你一定听见了!
啊……到底……我看出来你听见了!”迸着气发着呆的鼹鼠停止了划船,那流水般的快活笛声像一个浪头似地向他扑来,把他卷走,完全控制了他。他看到他伙伴脸颊上的泪水,低下头来,明白了。好大一会儿他们停在那儿,被岸边的紫色黄莲花擦着;接着清楚而迫切的召唤和令人陶醉的旋律一起压服了鼹鼠,他机械地又向船桨弯下腰去。亮光不断地加强,可是没有鸟儿像在黎明时习惯的那样歌唱;除了那天堂的音乐,一切都寂然无声。
当他们滑动着前进时,在他们两边,草原上丰饶的草那天早晨好像无比地新鲜和翠绿。他们从来没见过玫瑰花这样鲜艳,垂柳这样浓密,绣球菊这样香气扑鼻。这时满耳是离近了的水坝的喃喃声,他们意识到他们此行快到头了,不管前面将是什么,它正在等着他们。
宽阔的半圆形泡沫,反射的光和闪烁的绿水长拱,这巨大的水坝把整条回流拦断,用旋涡和一道道泡沫扰乱了整个平静的水面,用它庄严和使人安静的轰轰声压下了所有的其他声音。在水流当中,在水坝闪亮的激浪怀抱里,一动不动地兀立着一个小岛,岛的边上围着柳树、银色的桦树和桤木。它沉默,含羞,可是充满深意,把它所有的一切藏在一层轻纱后面,直藏到那个时刻到来,时刻一到,那些被召唤和被选中的人就来了。
两只动物慢慢地、毫不迟疑地、带有一种庄严的期待心情穿过起伏不平的喧闹河水,把他们的船停泊在小岛布满鲜花的岸边上。他们静悄悄地上岸,拨开开着花、喷着香的树丛向前走,它们把他们带到岛上,直到他们站在一块翠绿的小草地上,它四周围着大自然自己的果树——酸苹果、野樱桃、野刺李。
“这是我的梦乡,这是音乐为我奏响的地方,”河鼠恍恍惚惚地悄悄说,“在这里,在这块神圣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就在这时候,鼹鼠忽然产生一种巨大的敬畏感,这种感觉使他的肌肉变成水,使他的头垂下来,使他的脚站在地上不能动。这不是惊恐——他实在感到异常平静和快活——但这是一个袭击他和控制了他的敬畏感,他不用看就明白,这只能意味着一个令人敬畏的精灵离得非常非常近了。他好容易转过脸去找他的朋友,只见他在自己身边受了惊,吓坏了,浑身剧烈地哆嗦着。
他们周围鸟栖的浓密树枝里依然一片死寂;光线越来越亮。
他也许会永远不敢抬起他的眼睛,可是笛声现在虽然停了,召唤却好像仍然不容分说地支配着他。哪怕死神就在等着马上打击他,他也不能不用临终的眼睛看一下一直隐匿着的东西。他哆嗦着服从这个意愿,抬起他低微的头;这时五彩缤纷的大自然好像屏住气在等待着这件即将发生的事,他在迫近的黎明的曙光中看着朋友和帮助者的眼睛;他看到在越来越亮的日光中闪烁的犄角向后弯曲;他看见低下来幽默地看他们的一对和善眼睛之间那个严峻的钩鼻,而长着胡子的嘴的两个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他看到横放在宽阔胸前的一条胳臂的起伏肌肉,那只柔软的长手仍旧握住刚离开张开的嘴唇的潘神箫;他看到舒服地搁在草地上的两条毛篷篷的腿的美丽曲线;最后,他看到就在他的两个蹄子之间,安静而满足地熟睡着那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水獭。他屏着气,紧张地一下子在晨曦中鲜明地看到了这一切;他看着,可依然活着;他活着,依然在惊讶。
“河鼠!”他缓过气来颤抖着悄悄说。“你害怕吗?”
“害怕?”河鼠嘟嚷着说,他的眼睛闪现着难以形容的爱。“害怕!害怕他?噢,永远没有这回事!不过……不过我还是……噢,鼹鼠,我害怕!”
接着两只动物趴在地上,低下他们的头膜拜。
又突然又壮丽,金色的大太阳对着他们露出在地平线之上;第一道光线射过水草地,照到了两只动物的眼里,使它们眼花缭乱。等他们能够再看清楚东西时,那幻影消失了,空气中充满了欢迎黎明的鸟的颂歌。
当他们茫然看着,当他们越来越说不出地难过,慢慢明白过来他们所见到的和他们已经失去的一切时,一阵任性的微风从水面飘上来,颠簸白杨,摇动带露水的玫瑰,轻轻地、亲切地吹在他们的脸上,由于它温柔的吹拂,他们马上忘记了刚才的一切。因为这是好心的半神半人小心地赐予他曾现身帮助过的人的最后和最好的礼物,这就是遗忘。不应有丝毫可怕的记忆留下来并滋长,给欢乐投下阴影,大量记忆会破坏从困难中被解救出来的小动物以后的生活,忘掉这些,是使他们依然像从前一样快活和轻松。
鼹鼠擦擦他们的眼睛,望着河鼠,河鼠却正用一种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他。“对不起,你说什么了,河鼠?”他问道。
“我想我只是说,”河鼠慢腾腾地回答,“正是这个地方,是这个地方而不是别的地方,我们应该能够找到他。瞧!那不是他,那小家伙!”他欢呼着向那睡着的小胖子跑过去。
可是鼹鼠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思索着。就像一个人忽然从美梦中惊醒,拼命要把梦想起来,可是再也想不出来,只模糊地感到美,美!接着连这一点也消失了,做梦的人只好痛苦地接受那冷酷的梦醒事实及其苦恼;这样,鼹鼠跟他的记忆作了一次短暂的斗争以后,难过地摇摇头,跟着河鼠去了。
小胖子醒来一声快活的尖叫,看见了他爸爸的两个朋友,他高兴得身体直扭,过去他们经常跟他在一起玩。不过一下子他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