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独立路》第42章


然而从争取选票的角度看,我们的未来部长们表现却参差不齐。拉惹学得很快,用英语演讲有说服力,把社论语言的风格化为强有力的街头语言。他也会说巴刹马来语,高声有力地传达了自己的论点,身势语言表达能力很强。吴庆瑞却糟透了。他头脑第一流,也精心写讲稿,但是声音单调不变,又含糊不清,只照着稿子念;即使他并不沉闷,但是看上去他总是很沉闷,而且只会说英语。但是在一个多元种族的社会里,我们避不开一个问题:虽然一些候选人生来就能在大庭广众发表演说,却谁也无法在竞选大会上同时打动所有听众,使他们一起哭笑、愤怒和叹息。无论他使用什么语言,而且能说会道,任何时候也只有部分听众能了解他,所以他必须通过手势、脸部表情和语调跟其他听众沟通。
巴刹马来语最简单,听得懂的人也非常多,我们这方面的最佳演说者是耶谷。耶谷是马来人,演说媚媚动听,扣人心弦,连非马来人也被他吸引住了。他了解群众。为了谴责反对党夸夸其谈,他一度引用丁加奴州的一句马来谚语。丁加奴州是海龟之乡,也是他的故乡。他说:〃母鸡生下一个蛋,全村都听到它咯咯叫;海龟生下几百个蛋,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换句话说就是人民行动党替工人争取到许多利益,却从不吹嘘。群众听了发出轰然的欢笑。那时新加坡还没电视,谁声音动人又仪表堂堂的话,谁就明显地占上风。
耶谷出身寒微。他出生于马来亚北部的丁加奴,在当地宗教学校受教育,战争时期替印度国民军开过罗厘,50年代初期到新加坡来,一度当过流动理发师,后来成了宗教教师。他加入过非常激进的马来民族主义政党〃觉醒青年团〃,1954年转到巫统,发现巫统太保守,不够平等,1957年加入人民行动党。后来我先后委任他为政务次长和政务部长。他很受马来人爱戴。他从社会的底层攀升,这是那个革命时代的特点。旧秩序根基动摇,社会正处于转型期,许多工人阶级出身没受过教育的男女抓紧机会,凭着自己的能力、干劲和运气攀上顶层,所以我们派出的多个理发师(古德在向殖民部大臣提呈的报告里,把他们列为〃美发师〃和许多职工运动分子,都只受过几年的小学教育。
绝大多数人都贫穷
在当时,绝大多数人都贫穷,多数住在贫民窟。作为工人的政党,有钱人捐给我们的钱很少,所以我们不得不节省开支,竞选期间尽量少花钱,就像1955年那样。幸好我们当时能得到公众全心全意地给予支持。我们没付钱给竞选工作人员,他们全是志愿工作的。行动党给候选人提供划一的海报和宣言,只有照片和履历不同;能力做得到的话,候选人自掏腰包应付开支。必要时我们租用敞篷罗厘、小型货车和轻型货车,在群众大会上当讲台使用,规模大的群众大会两辆车子停靠在一起。支持我们的运输商人许多时候把车子免费借给我们。他们可能希望将来我们组织政府之后可以得到好处,但是我们上台后没给他们任何好处;许多人仍然继续在以后的选举中协助我们。
晚上我们靠友善的商店供应电力,用没罩的电灯泡照明。虽然我们必须租用扬声器,做小生意的电工会前来提供服务,替我们在树上和灯柱上牵电线(有时演说到一半它会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在游客眼中,当时的新加坡似乎是个令人激动而且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屋顶铺着中国式瓦片,街道两旁有小贩摊位售卖可口的辛辣食物。但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地区,是一条条阴暗狭窄的横巷。由于热带气候湿热,扑鼻面来的是腐烂的废物发出的臭味。人夜则只靠小贩的防风灯、臭土灯和店屋前面的电灯照明。竞选活动是在令人汗流狭背的大热天里进行。每天晚上我驾车从一个选区赶到另一个选区,发表三四次演说。群众大会七点开始,10点非结束不可,所以每一站我停留半个小时,就再赶到下一站。幸亏我戒了烟,从没失声。但在溽热的晚上,用两种语言,有时是三种语言……马来语、华语和英语……演说之后,总是大汗淋漓。此外,当听众人多热情,反应又热烈时,我往往会把原来规定的时间延长到45分钟。我几乎总是最后一个演说,因为人们通常在主要演说者说完之后,便开始散去。每天晚上芝都准备好背心和衬衫,让我在每一次演说过后便换上。我所用的交通工具越来越有气派了,因为知道自己输不了。1959年2月我们决定争取选举胜利之后,芝就买了一辆马赛地220,取代用旧了的史都巴克。新车有深浅两色,车顶是浅灰色,车身的灰色比较深,引擎好极了,运转得很平稳。芝要让人们看到我们坐这辆车子,从而无须犯疑就了解,我不当总理也买得起。她陪我出席各个群众大会,有时还当司机。
多姿多彩的场合
无论是街头会议还是群众大会,都可能是多姿多彩的场合。选举使不同种族的不同文化习俗流露出来。华人亲自向候选人献上绣了四宇或八字贺词的锦旗,以示支持。它们最大可以是三四米长,需要多人一起上台协助献旗者在赞赏的群众面前拉开。候选人鞠躬接受之后,就和献旗者一起跟锦旗合照。
印度人献上鲜花花环,通常是白色的素蓉花(俗称鸡蛋花)或万寿菊配金银线束,有的重达l公斤。有时支持者一晚先后在我的脖子套上6到12个大小不等的花环,直到把我整个头遮住,脖子支撑得很辛苦。幸好我对他们所用的鲜花不敏感。
马来人献上用金银线织成的头饰,那是高级首领在庆典上佩戴的。这些东西都不便宜,人们不常献赠。但是候选人受人拥戴的话,可能得到5o到100面锦旗,把它们分别挂在连成一串串的彩色灯泡之间,能绘群众大会增添喜庆的气氛。每面锦旗上都有献赠者的名字,也许是宗乡团体或同业公会以这样公开的方式支持候选人。有关团体一表态之后,它的会员便会协助候选人争取胜利。支持者如果是店主,就会送东西支持……做竞选布条使用的白布,让工作人员解渴的汽水等等……而不是实际参加拉票活动。
这些就是当时的新加坡人民。他们信任我们,我们必须明确许下诺言,要使未来变得更美好、更安全,作为报答
在红灯码头一个午餐时间的群众大会上,我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上台后会保留维持公众治安法令,并且强调说现在的真正斗争是人民行动党对马共的斗争。我追述了马绍尔如何动摇,到处碰壁,每次面临由共产党领导的示威都退却;也追述了林有福不得不诉诸警棍和开枪,最后还要英国人出动直升飞机以恢复秩序。我勇敢地说:〃人民行动党不会犯这两种错误。我们不会向恐吓和威胁低头,也不会利用压迫作为执政的手段。我们将按照人民的意愿,在人民支持下,坚定不移,明智和公平地治理国家。〃维持公众治安法令不是用来威胁人民,而是用来保护人民的。
5月21日古德在向波露提呈的报告里写道:〃李光耀说,他们不会允许外国资本进行颠覆活动。他给颠覆活动所下的定义是:旨在促进不是我们人民的目标和利益,而是境外强国的目标和利益的任何政治活动;境外强国我们指的不光是苏联和中国,也指美国和西方集团……任何人如果为了境外强国的利益损害到本地人民……也在颠覆活动的定义范围之内……上面提到的演说,也许是最后一分钟在讲台上煽起选举的热潮……好些天前,李光耀提醒过我,他打算使用这个策略,但不应看成表明该党执政时会这么做。然而我担心这可能是人民行动党政府的真正倾向,或者会使行动党过后难以采取更温和的路线。〃
1959年5月3o日星期六是投票日,一切平静,秩序井然,根据新法律,投票是自愿的,用汽车载送选民去投票是非法的,不许拉票。在投票站内和投票站附近,政党工作人员身上不得有政党标志。整个投票过程没有不正当的行为,也没有恐吓、贿赂或贪污。投票站晚上8点关闭,9点正7个计票站开始计票,到凌晨2点45分结束。
我们赢得了51席中的43席,获得了实际投票的9o%选民的53.4%的选票。新加坡人民联盟获得4席,巫统3席,独立候选人1席(a.p.拉惹)。
注:
①卜基是指非法外围赌马收注者、一些没有领取执照的赌博集团,在赛马期间私自收注,让人赌马。后来,卜基集团还把赌博范围扩大到非法赌球赛和其他活动。
第19章 组织新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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