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8》第1章



1408前言
每位恐怖小说家和悬念小说家除了写一直大受欢迎的、将奄奄一息的活人误埋的小说之外①至少还会写一篇客栈闹鬼的小说,我下面要写的就是这样的小说。但奇怪的是,我没打算把它写完,我只写了三四页,想把这几页作为我所著的《谈写作》一书的附录的一部分,向读者演示一篇小说是如何从初稿演变成第二稿的。我只不过想为书中夸夸其谈的原则提供一些实例罢了。但令人愉快的事情发生了:小说让我欲罢不能,我一口气写完。我认为对不同的人来说,让他们惊恐的东西大相径庭(比如,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秘鲁树蛇会让有些人寒毛直竖),但写这篇小说时我毛骨悚然。这篇小说本来是录音版的《血与烟》的一部分,录音版里声音更恐怖。我被吓得半死。但旅馆里的房间本来就是令人恐怖的地方,难道不是吗?我是说,在你以前有多少人在那张床上谁过?他们中有多少人染上了疾病?有多少人精神错乱?又有多少人也许想在读一读身旁床头柜抽屉里的《圣经》的最后几行短句之后在电视机旁的壁橱里上吊?哦,别管那么多,我们去办理入住手续,好吗?拿好钥匙……花点儿时间,你也许会发现那四个本来无辜的数字加起来是多少。 
就在走廊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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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美国著名诗人、侦探小说家埃德加·爱伦·坡(1809~1849)所著的短篇小说《埋葬活人》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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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恩斯林还站在旋转门里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奥林——多尔芬旅馆的经理——正坐在大堂里厚厚的椅子上。迈克心里一沉。要是我让律师一块儿来就好了,他想。哎,可现在为时已晚。即使奥林已经决定设置重重障碍,想办法不让迈克进入1408房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办法对付他的。 
迈克走出旋转门后,奥林伸出又短又粗的手走了过来。多尔芬旅馆位于第六十一大街,在第五大道的拐角处。旅馆不大,但让人感觉很舒服。为了伸出手与奥林握手,迈克把旅行包换到左手上。这时,身穿晚礼服的一男一女从迈克身旁走过。那女的金发碧眼,一身黑色,香水散发出的幽幽花香让人感到这就是纽约。在夹层楼面的酒吧里,有人在演奏《夜晚与白昼》,似乎更让人有这种感觉。 
“晚上好,恩斯林先生。” 
“奥林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奥林看上去很难受。他环视了一下小巧舒适的大堂,似乎在寻求帮助。一个男人正与妻子在接待处商量戏票的事,接待员微笑着,耐心地看着他们。一个满脸疲惫的男人——只有在商务舱里呆过很长时间的人才会这样——在前台与一个身穿漂亮黑色套装的女人商量预订房间的事,那黑套装也可以做晚礼服。多尔芬旅馆里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不管是谁,只要有困难都能得到帮助。但可怜巴巴的奥林先生是个例外,他已经被这个作家牵着鼻子走了。 
“奥林先生?”迈克又叫了一声。 
“恩斯林先生,能到我的办公室谈谈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这将使书中1408房间的那一部分更精彩,增加读者渴望看到的那种不祥的气氛,而且远远不止这些。尽管迈克·恩斯林心中直到现在才敢肯定;他现在确实肯定。奥林真的害怕1408房间,害怕今夜迈克在那儿的遭遇。 
“当然可以,奥林先生。” 
奥林是个好心的主人,他伸出手要帮迈克拿旅行包。“我来帮你提吧。” 
“还是我自己来吧。”迈克说,“没什么东西,就几件换洗衣服和牙刷。” 
“您真的要住下吗?” 
“那还有假?”迈克说,“我已经换上幸运夏威夷衬衫了。”他笑了笑。“上面有防鬼剂。” 
奥林没有报以一笑。相反,他叹了口气。他矮矮胖胖,身穿深色燕尾服,领结打得整整齐齐。“很好,恩斯林先生,那就跟我来吧。” 
※※※
这位旅馆经理在大堂里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几乎有些垂头丧气。他的办公室里镶嵌着橡木,墙上挂着旅馆的照片(多尔芬旅馆于1910年开业——迈克可以不依靠刊物或者大城市报纸上的评论而出版作品,他坚持自己做调查),奥林似乎又恢复了自信。办公室里铺着波斯地毯,两盏落地灯发出柔和的黄光。桌上有一盏罩着绿色菱形灯罩的台灯,边上有关雪茄盒。雪茄盒旁边是恩斯林最近出版的三本书。当然是平装本,因为没有精装本的。我这个旅馆的主人也一直在做些研究,迈克心里这么想。 
迈克在桌前坐下,他本以为奥林坐在对面,没想到奥林在迈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两腿交叉着。奥林身体往前倾,去拿雪茄盒,他的肚子不大。 
“来根雪茄,恩斯林先生?” 
“不,谢谢。我不吸烟。” 
奥林的目光转移到迈克右耳后夹着的香烟——香烟别在突出的部位上,正如过去机智俏皮的记者把下一根香烟放在浅顶软呢帽细带上的“新闻采访”的牌子下面一样。那根烟早已成为迈克身体的一部分了,因此,迈克一时间真的没搞清楚奥林在看什么。接着,他大笑起来,取下香烟,朝自己看看,又转而看着奥林。 
“我已经九年没抽过烟了。”他说,“我有个哥哥死于肺癌,他死后我把烟给戒了。耳后这根香烟……”他耸了耸肩。“一是为了装装样子,一是出于迷信,我这么想。就像这件夏威夷衬衫,或者像您有时看到的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的香烟,放在桌子或墙上,盒子上写着:‘如遇紧急情况请敲击碎玻璃。’奥林先生,1408房间里可以吸烟吗?万一核战爆发呢?” 
“可以吸烟。” 
“那样的话,”迈克高兴地说,“夜里我就用不着那么害怕了。” 
奥林先生又叹了口气,但这次不像在大堂里的那声叹息那么绝望。是的,这是办公室,迈克想。是奥林的办公室,他的小天地。今天下午迈克在罗伯森律师的陪同下到这儿来过,奥林一踏进办公室的门就不那么紧张不安了。是啊,除了自己的小天地之外,哪儿还能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呢?奥林的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好看的照片,地上铺着漂亮的地毯,烟盒里装着上等的雪茄。毫无疑问,自1910年以来,前前后后好几任经理在这儿办公。这些与金发女郎的露肩礼服、香水味和午夜过后对性爱隐隐约约的暗示一样,让人感到这就是纽约。 
“您仍觉得我无法劝阻您吗?”奥林问。 
“我知道您没法劝阻我。”迈克说,又把香烟放回耳后。他不像从前头戴五颜六色软呢帽的三流文人一样,用飞达力或怀尔德鲁特牌头油把头发往后梳得油光发亮,但他每天都换上一根香烟,就像换内衣一样。耳后那地方会出汗的,一天下来,如果迈克没抽过那根致命的香烟扔进抽水马桶之前仔细看看的话,就会看到薄薄的留有模糊的橘黄色的汗渍。这并不能诱使迈克把香烟点燃。连他自己现在都弄不懂怎么会有二十年的烟龄——每天三十根,有时四十根。他更搞不懂为什么要那么做。 
奥林从记事簿力拿出一摞平装书。“我真希望您错了。” 
迈克手脚麻利地拉开旅行包侧面口袋的拉链,拿出一只袖珍索尼录音机。“奥林先生,我想录下我们的谈话,您介意吗?” 
奥林摇摇手,迈克按下录音键,小红灯亮了起来,卷轴开始转动。 
这时,奥林正慢慢翻阅那一摞书,看看书名。迈克·恩斯林看到自己写的书在别人手里,和往常一样,他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滋味:骄傲、不安、欢乐、蔑视和羞愧。他没有理由感到羞愧,最近五年中,这几本书让他心满意足,他不必与包装商分享任何一本书的收益(他的经纪人称包装商为“书妓”,也许出于嫉妒),因为那都是他自己想到的好主意,第一本书如此畅销,只有傻瓜才想不到这么做。拍摄《弗兰肯斯坦》①后为什么不拍摄《弗兰肯斯坦的新娘》呢? 
他曾去过衣阿华州。他曾与简·斯迈利②一切做过研究,还曾与史丹莱·埃尔金③在同一专题小组。他还曾一心想以“耶鲁新诗人”为笔名出版作品(他现在的朋友和熟人对此一无所知)。当这位旅馆经理大声念出书名时,迈克不禁有些后悔刚才向奥林提出录音的要求。过一会儿,他将会听到奥林那不紧不慢的语气,想像自己听出那语气中不屑一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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