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第5章


了。她的母亲婚前叫普里玛.德尔.卡门,一直做小学教员。她那温顺而略显忧伤的面容,把她的严厉性格掩饰得一丝不露。“她象个修女,”梅尔塞德斯回忆说。她以如此高度的自我牺牲精神来服侍丈夫和养育子女,以致使人常常忘记她还存在。两个大女儿很晚才结婚。除了一对孪生兄弟之外,中间还有个女儿,是害疟疾死的,已经过去两年,亲人们在家中仍然为她穿着简孝,上街时则是一身重孝。妈妈教育兄弟长大要象个男子汉,教育女儿们生儿育女,做贤妻良母。她们会刺绣、缝纫、钩花边、洗熨衣服、做绢花和什锦甜食,还会撰写信函。当时的姑娘们对悼念死人的礼仪已漠不关心,可这家的四个姑娘却不同,她们熟悉昔日的知识,知道如何守护病人,安慰临终的人和为死者穿寿衣。我母亲唯一看不惯她们的是睡前梳头。“姑娘们,”她对她们说,“不要在夜晚梳头,这会倒霉的。”除此之外,她觉得没有比她们更有教养的女孩子了。“真是些十全十美的姑娘,”我常常听母亲这样说。“随便哪个男人找她们做妻子都会幸福的,因为她们从小就学会了任劳任怨。”不过,同两个大女儿结婚的人,却难以打破她们的圈子,她们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组织舞会只让女人参加,在跟男人打交道时,随时提防他们的不良企图。 
安赫拉.维卡略在四姐妹中长得最俊俏,我妈妈说她跟历史上有名的王后一样,生下来时,脐带是绕在脖子上的。但她总是神态恍惚,精神萎靡,这预示着她前程示卜。我每年度圣诞节假期时都看到她,她在窗前一次比一次显得更加迷茫,下午她坐在那儿制作绢花,和邻居的女人们一起唱姑娘们喜爱的华尔兹舞曲。圣地亚哥.纳赛尔对我说:“你的这个傻表妹瘦极啦。”在她为姐姐服丧之前不久,我在街上同她不期而遇,第一次看到她穿得非常漂亮,还烫了发,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但是,这只是一刹那的印象,随着时光的流逝,她越发显得萎靡不振,没有生气了。因此,当获悉巴亚多.圣.罗曼打算和她结婚的时候,许多人都以为这个外乡人是在开玩笑。 
可是安赫拉.维卡略全家不仅对他的求亲信以为真,而且兴高采烈。只有普拉.维略例外,她提出了条件,坚持要巴亚多.圣.罗曼出据他的身份证明。直到那时,谁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对于他的历史,人们最多只了解那天下午他穿着艺术家的衣服下船以后的事情,他对自己的来历只字不谈,甚至他是否是个疯疯癫癫的怪物也不知道。据说,他曾指挥军队夷平过一些村镇,在卡萨雷河一带播下一片恐怖;还传说他是卡晏的逃犯;有人甚至看到他在巴西的佩南布科州想用两只驯服的狗熊发财;也有人说他在宾托斯运河打捞出一条装满金子的西班牙沉船。巴亚多.圣.罗曼为了使这种种揣测不攻自破,把全家人带来了。 
他家中有四口人:父亲、母亲和两个调皮的妹妹。他们是乘坐一辆福特牌t型汽车业的,上边有正式的牌照,那嘶哑的喇叭声在上午十一点钟惊动了镇上的大街小巷。他母亲阿尔贝达.希蒙特斯是个又高又大的库拉索岛黑白混血女人,她讲的西班牙语掺杂着不少那个岛的方言,她年青的时候曾被宣布为安的列斯群岛两百个美女的第一号大美人。他的两姐妹正值青春年华,犹如两匹永不安静的小母马。但是,家中最了不起的人物是父亲佩特罗尼奥.圣.罗曼将军。他是上个世纪内战中的英雄,并且由于在图库林卡大难中解救了奥雷利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成了保守党政府最受崇拜的人物之一。当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我母亲是唯一没有向他致意问候的人。“我觉得他们结婚很好,”她对我说,“但是结婚是一回事,而解救一个向赫里内尔多.马尔盖斯打暗枪的人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挥动着白色礼帽向人们致意时,大家都认出了他是谁,因为这个名人的照片是尽人皆知的。他身穿金黄色的麻布衣衫,脚蹬交叉系着带子的科尔多瓦靴子,一副金丝夹鼻眼镜架在鼻梁上,并用一条银链系在坎肩的扣眼上。他的翻领上戴着“勇士奖章”,手持一把手杖,把柄上雕刻着国徽图案。他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由于我们这里道路不佳,他身上盖满了一层灼热的尘土。当大家看到巴亚多.圣.罗曼也同车而来的时候,马上意识到他随便要同哪个姑娘结婚都能如愿以偿。 
然而,安赫拉.维卡略不想同他结婚。“他男子气太重了,”她对我说。另外,巴亚多.圣.罗曼压根没有去引诱她,而是以他的魅力征服她的家人。安赫拉.维卡略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晚上可怕情景,她父母、两个姐姐连同他们的丈夫聚集在客厅里,强迫她同一个刚刚见面的男人结婚。两个孪子兄弟没有介入。“我们认为这是女人们的事,”巴布洛.维卡略对我说。父母下决心这么办的理由是,一个有谦恭美德的贫寒之家没有权利蔑视命运的这一恩赐。安赫拉.维卡略鼓起勇气刚刚露出一点缺乏爱情基础的意思,母亲一句话就把她顶了回去: 
“爱情也是要慢慢培养的。” 
按照当时的习惯,恋爱关系要拖很长时间,而且男女双方都要受到监视,而巴亚多.圣.罗曼和安赫拉.维卡略却不同一般,由于巴亚多一再催促,他们只恋爱了四个月时间,所以没有再短,是因为普拉.维卡略坚持一定要等待过了家里原丧斯。不过,由于巴亚多.圣.罗曼处理事情干净利落,时间还是绰绰有余。“一天晚上,他问我最喜欢哪幢房子,”安赫拉.维卡略告诉我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回答他说,镇里最漂亮的房子是鳏夫希乌斯的别墅。”要我,也会这样回答的。那幢别墅座落在一座小山上,微风习习,凉爽宜人;站在屋顶平台上,只见那广阔无垠的沼泽地上,盖满一层深紫色的银莲花,宛如极乐世界;在夏天晴朗的日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加勒比海水平线和载着卡塔赫纳游客的远洋巨轮。巴亚多.圣.罗曼当天晚上便去社会俱乐部,并且在鳏夫希乌斯的桌旁坐下来,玩了一局骨牌。 
“老光棍,”巴亚多.圣.罗曼对希乌斯说,“我想买下您的房子。” 
“房子不卖,”希乌斯说。 
鳏夫希乌斯按照古老的方式彬彬有礼地对他解释说,房子里的东西是他妻子花费了一生的心血置办的,对他来说,那仍然是她的组成部分。“他说的也是心里话,”当时同他们在一起玩骨牌的迪奥尼西奥.伊瓜兰大夫对我说,“我肯定他宁可死去也不愿卖掉一所在里面幸福地生活了三十年的房子。”巴亚多.圣.罗曼理解他的心情。 
“这样好了,”他说,“您只把空房子卖给我吧。” 
但是,直到那局骨牌玩完,老鳏夫还没有松口。过了三个晚上,巴亚多.圣.罗曼经过仔细考虑之后又回到了骨牌桌旁。 
“老光棍,”他又重新谈起这件事,“您的房子值多少钱?” 
“没有价。”
“随便开个价吧!”
“很遗憾,巴亚多,”老鳏夫说,“你们年青人不懂得老人的心事。” 
巴亚多.圣.罗曼丝毫没有思索老人的话。 
“就算五千比索吧,”他说。 
“您倒真痛快,”老鳏夫尊严而警惕地回答道,“这房子不值那么多。” 
“给您一万比索,”巴亚多.圣.罗曼对他说,“就这样说定了,马上付款。” 
鳏夫看了看巴亚多.圣.罗曼,眼睛里滚动着泪珠。“他是由于极度气恼而哭了,”迪奥尼西奥.伊瓜兰大夫对我说,他除了当医生外,还是个文学家。“你想想,这么一笔巨款,伸手可及,然而由于精神脆弱却不得不拒绝,”鳏夫希乌斯说不出话,但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不接受。 
“那么请最后帮我一下忙,”巴亚多.圣.罗曼说,“在这儿等我五分钟。” 
果然,五分钟之后,他挎着装满了钱的褡裢回到了社会俱乐部。他把十捆一千比索的纸币放在桌子上,印着“国家银行”四个字的纸条仍然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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