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兆》第36章


它的鼻吻冲进正在合拢的窗口,上升的窗玻璃又把它撞向汽车的顶板。库乔暴烈地嗥叫起来,吼声在品拓狭小的空间里振荡着。 
泰德又尖叫了,他用胳膊裹着头,伸出前臂交叉在眼前,慌不择路地一头扎向多娜的怀里。他撞着了多娜的手,让窗玻璃又下降了一点。 
“妈妈!妈妈!让它停下来!让它离开!” 
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流过她的手背,她惊恐万分地发现,这种东西是从狗口中流出的粘液和血的混合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窗子终于又上去了四分之—……库乔退却了。 
她只看了一眼圣·伯奈特狗的面孔,那是一张扭曲、疯狂的面孔,是一只友善的圣·伯奈特狗的面孔的疯了的漫画像。这以后立四脚落地,下去了,她看见的又只是它的背部。 
现在摇柄转起来容易多了。她关上窗,在牛仔裤上擦着手背,大口地端起了气。 
(噢!上帝,噢!圣母玛丽亚!) 
泰德又陷入了那种半迷半醒的状态。这一次她的手指在他脸上的疾点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他这样下去会得不知道什么样的综合症,噢!上帝是的,噢!我甜甜的泰德,我怎么就没把你留在戴比那儿? 
她抓住他的肩,开始轻轻地前后摇他。 
“我在打盹吗?”他又问。 
“不。”她说。他在呻吟——一种低低的、痛苦的声音撕着他的心,“不,已经好了。泰德?没事了,那条狗进不来,窗都紧紧地关着,它进不来,它碰不着我们了。” 
不知是因为摇动,还是她的话,泰德缓了过来,他的眼睛微微睁开,“那我们回家吧,妈咪。我不想呆在这儿。” 
“好的,好的,我们就——” 
库乔如同一枚剧烈燃烧的黄褐色飞弹,跳上发动机罩,咆哼着扑向防风玻璃。泰德又发出了一声尖叫,眼睛鼓了出来,两只小手深深地抓进面颊,那儿立即出现了几道红印。 
“它碰不到我们!”多娜对他大喊,“你听见没有?它进不来,泰德!” 
库乔沉闷地撞在防风玻璃上,又撞了回去,在发动机罩上抓扒着要保持平衡,漆上出现了几道印痕。然后它又来了。 
“我想回家!”泰德尖嚷着。 
“抱紧我,泰德,不要担心。” 
多么愚蠢……但她还能说什么? 
库乔又撞向防风玻璃时,泰德把头理向她的胸口。玻璃上已经涂满了肮脏的泡沫,库乔想咬开一条路冲进来,它肮脏、混浊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它们在说,你,还有你的儿子。只要我找到进这个罐头的路,我就会生吃了你们;我要在你们尖叫的时候一口一口地吃你们身上的肉。 
狂犬病,她想,这狗得了狂犬病。 
她心中的恐惧不断在增加,目光不由自主越过发动机罩上的狗看向停在谷仓旁的坎伯的卡车。这条狗是不是已经吃了他? 
她按动喇叭钮,品托轰鸣起来,狗在前面滑动着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不太喜欢这样,是不是?”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刺痛了你的耳朵,是不是?”她又狠狠地按了下去。 
库乔掉了下去。 
“妈咪,回家吧。” 
她转动了点火装置上的钥匙。 
马达哐,哐,哐……但品托没有启动。她把钥匙转了回来。 
“宝贝,我们一时走不了,这车——” 
“要走!要走!现在!就要现在走!” 
她的头像遭到了重击,剧痛随着她的心跳一阵一阵地袭来。 
“泰德,听我说,车不想启动,还是那个针阀,我们需要等发动机冷下来,那时它就会好,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们只要从汽车道里开出去,开到下坡的地方。那时我们就可以滑下去,只要我不半途吓得踩了刹车,就算发动机停了,也可以一直滑到枫糖路上去……或…… 
她想起山脚下的那幢住宅,那幢整个东侧爬满了金银花的宅子。那里有人。 
她看见有车。 
人! 
她又开始按喇叭。三短声,三长声,三短声……她从少女童子军记得的惟一的电码。他们会听见。即使他们不懂,也应该上来看看究竟谁在乔·坎伯家前大闹——为什么? 
狗在哪儿?她看不见它了。但这并不重要。它进不来,救援很快就会到了。 
“都会变好的。”她对泰德说,“等等看。” 
镜眼工作室在坎市里奇一幢肮脏的砖结构建筑物里。办公室在四楼,一个包括两个工作室的套间在三楼,六楼还有一个空调条件不太好的摄影间,刚能容纳下放成四排的十六张座位。 
那个星期一晚上早些时候,维克·特伦顿和罗格!布瑞克斯通坐在摄影间的第三排座位上,已经脱下了外套和领带。他们已把夏普谷制品教授的每段屏幕录像都看了五遍。总共有整二十段,其中三段是臭名昭著的红浆果活力谷场景。 
最后六个场景是半小时前放完的,放映师向他们道了声晚安后离开了,他晚上还要去奥尔森·韦尔斯电影院放电影。十五分钟后镜眼的总裁罗布·马丁也阴沉着脸向他们道晚安,接着又说,只要他们需要他,明天和星期三的全天他的门都向他们大开着。他回避了他们三个脑子里都清楚的一句话:只要你能想出什么值得谈的东西,门总是开着的。 
罗布有足够的理由面色阴沉。他是一个越战老兵,在春节攻势中失去了一条腿。 
1970年末,他在烟亲的大力帮助下用残疾金建起了镜眼工作室,这以后工作室一直在艰难地挣扎沉浮着,波士顿的大工作室总能从资金雄厚的各大媒体揽到报酬丰厚的业务,而镜眼则靠抢点他们剩下的面包屑苟活。维克和罗格之所以和罗布打交道,是因为他让他们想起自己——通过艰难的奋斗找到一点立足之地,到了某个虚幻的角落,转了过去,眼前又是新的漫漫长途。当然,波士顿有一点不错,就是来往比纽约方便。 
过去的十六个月里,镜眼起飞了。 
罗布利用他的工作室在做夏普场景这一点开始招揽到大量业务,事业第一次兴旺了起来。五月,就在夏普谷制品遭殃之前,他给维克和罗格寄了一张明信片,画面是一辆正在开出的波士顿无轨电车,车尾有四个可爱的淑女,弯着腰露出被设计师牛仔裤包着的臀部。明信片的背面写着:镜眼签约微波士顿汽车的后盾,他们现在成了靶子,大笔赚钱。很有意思。但他们现在已经不会这么喧闹了。自从活力谷惨败后,已经有两个客户取消了和镜眼的会面,如果伍尔克斯广告失去了夏普帐单,罗布除了失去夏普的帐单外,还会失去许多其他客户。这让他感到恼火和恐慌……这种感情维克完全理解。 
有五分钟他们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只是闷头抽着烟,最后罗格用一种很低的声音说:“我只想吐,维克,看见那个家伙坐在桌子后面看着我,好像嘴里有一块化不掉的黄油,他咬了一大口那种带着粘乎乎的染料的谷制品,说什么‘不,这儿没什么不对’,我的胃里面就直恶心。真高兴放映师走了,我要是再看一遍,就会吐得一腿都是。” 
他在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个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他看上去确实病了,他的脸有点发黄,让维克一点都不喜欢。这就是战斗疲劳?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地缩进了耗子洞后,在黑暗中又看到有什么东西等在那儿,要一口把你吞下去。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罗格说,他又拿了一支烟,“我已经看到了一些东西,你知道吗?一些东西。我无法相信它就像看上去那样糟。但这些场景的累积效应……就像看吉米·卡特说的,‘我从来不向你撒谎。”’他猛吸了一口烟,又把它塞进了烟灰缸,“不能怪乔治·卡林、斯蒂夫·马丁,还有‘周六现场之夜’能这么招摇,那个家伙看起来完全一副假圣人的样子……”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我有一个主意。”维克平静地说。 
“对了,你在飞机上说过什么。”罗格看着他,但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有什么主意,我听听。” 
“我想,教授必须再做一个场景。”维克说,“我们必须说服夏普老先生这么做,不是叫。孩’,而是老先生。” 
“老教授这次该卖什么?”罗格问,他解开了衬衫上的又一个扣子,“耗子药还是橙染料?” 
“别这样,罗格,没有人中毒。” 
“有倒好了。”罗格笑了,但是他笑得很难听,“有时,我很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广告究竟是什么。它是拎着尾巴牵一条狼。好,我们松手,它就会转过身来把我们整个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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