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兆》第44章


—即便他现在还远在卡尔宾大街,在覆盖着长春藤的砖结构邮局前向他蓝白相间的小卡车上装信……或可能地已经开始了他每日的发送,可能已经从117道向枫糖路进发。 
但不管怎样,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她很快就可以带着泰德回家,他们会上楼,他们会一起脱衣服,冲澡,但在她和他进浴缸,在淋蓬头底下冲洗前,她会从第二层架子上取下那瓶香波,把盖子稳稳地放在水槽的边上,她会首先洗泰德的头发,然后是她自己的。 
泰德又在念那张黄纸了。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他不是真的在读,不是他未来两年该做的那样(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去——她叛逆的思想立即毫无意义地加上一句),而是一种死记硬背式的读。驾校训练功能文盲准备驾驶员考试的笔试时,就要他们这样做,她曾在哪儿看见过,可能是在一个故事片里看到的,这不是很让人惊奇吗?人脑怎么能存得下这么多脏东西?当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这些东西又都吐出来,这不也让人很惊奇吗?这就像潜意识里的一台反向工作的垃圾粉碎机。 
这让她想起发生在她父母住宅里的一些事,那时她也住在那儿。 
在她母亲的一次著名的鸡尾酒会(多娜的父亲总是这么称呼它们,他说的时候会带着一种能自动让这些话变成黑体的讽刺的语调,这种语调能让萨曼莎变疯)以前不到两个小时,厨房水槽里的垃圾粉碎机不知怎么反了出来~些东西,她的母亲又把这台小机器打开,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清里干净,就在这时,绿色的粘乎乎的东西突然冲了出来,全都喷到了天花板上。多娜那时只有十四岁,她记得她母亲歇斯底里的激怒让她感到惊恐、恶心。她恶心是因为她母亲在人们面前大发脾气,而这些人爱她,非常需要她一起营造一个熟人之间随和的小群体的气氛,他们远道而来,想在这儿自由自在地大口喝酒,大块吃烤面包;她惊恐是因为她在母亲的怒气中看不到什么逻辑性……因为她从她父亲眼中看到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厌恶。那时她第一次真正地相信——信任自己的勇气——自己会长大成为一个女人,一个至少有机会努力做得比自己的母亲更好的女人,不至于像母亲那样碰到一点小事就变得进入那种让人惊恐、恶心的状态…… 
她闭上眼,试图把这一连串的想法赶出去,她对记忆唤起的生动的情感已经觉得不安了。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温室效应、垃圾粉碎机,下一个是什么?我是怎么失去童贞的?六次可爱的休假?邮递员,这才是应该想的,这该死的邮递员。 
“妈咪,可能汽车现在可以启动了。” 
“宝贝,我吓坏了,我不敢试,电池已经这么快用完了。” 
“但我们只是干坐在这儿,”他说,听起来已经暴躁、厌倦而生气了,“如果我们只是干坐在这儿,电池有没有用完又有什么区别?试一试!” 
“不要给我下命令,老兄,否则我会接你的屁股!” 
他在她嘶哑、生气的嗓音中缩着不说话了,她开始诅咒自己。地刺痛了……难道能责备他?而且,他是对的。这是真正让她生气的地方。但泰德不理解,她不愿意再试发动机的真正的原因,是她担心汽车的轰鸣声会把库乔引来,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她坚决地转动了点火开关上的钥匙。 
品拓的发动机现在转动得非常慢,发出一种拖拉、抗议的声音。它咳了两声,但不点火。她转回钥匙,按了一下喇叭,车发出了一种模糊、低低的鸣叫,几乎传不出五十码,更不用说山下的那幢房子了。 
“好。”她的声音敏锐、残酷,“你很开心?好。” 
泰德开始哭了,多娜记得很清楚,他只是个婴儿时,开始哭的时候就是这样:嘴拉成一张颤抖的弓,第一声呜咽开始前眼泪就沿着面颊流了下来。她把他楼到身边,向他道歉,说她并不想这么坏,她只是自己也心烦意乱。她告诉他,只要邮递员一到,一切就都会过去,她就可以带他回家,给他洗头。她想:有机会努力做比你的母亲更好的女人,当然,当然,小孩,你只不过跟她一样。你说的只不过是她在类似的场合下会说的话。你感觉糟糕的时候,你做的只不过是传播痛苦、分享财富。好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是吗?可能泰德长大后对你的感觉也像你对—— 
“为什么这么热,妈咪?”泰德迟钝地问。 
“温室效应。”她想都没有想。她的心不在这上面,这她知道。如果这是任何一种意义上对母亲资格或成人资格的终考,那么她已经失败了。他们呆在这个汽车道上有多少时间?最多十五个小时,她已经裂开、崩溃了。 
“到家时我能不能吃一个胡椒粉博士,妈咪?”他问,“恶魔的话”浸着汗,皱折着,在他腿上松软地放着。 
“你什么都可以吃。”她说,紧紧地搂着他。但他的身体令她异常惊骇地木然。我不该对他大喊,她烦乱地想。没对他大喊过就好了。 
但她应该能做得更好,她答应过自己。因为邮递员很快就要来了。 
“我想恶——我想狗会吃了我们。”泰德说。 
她想回答,但没有说出口。 
库乔仍然不在附近。品拓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没有把它引来。可能他睡了;可能地发生痉挛,死了。那会很妙……特别是如果他慢慢地痉挛,痛苦地痉挛。她又看向后门。它那么诱人地近。它锁着,她现在已经肯定了。人们出去的时候,他们总是锁上门。试着冲向门只是一种有勇无谋的做法,特别是邮递员就要到了。像真的一样把它在脑海中过一遍,维克有时这么说。她不得不这样,因为它是真的,最好假定库乔还活着,它就躺在那两扇半开的车库门后,躺在阴影里。 
想到阴影的时候,她的嘴湿了。 
已经十一点了。 
大约四十五分钟以后,她在泰德一侧汽车道边的草丛里看见了某样东西。 
又经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的仔细观察,她确信那是一个手柄上绑着磨擦带的旧棒球棒,它就半隐藏在茅草和猫尾草丛中。 
几分钟以后,就在中午前,库乔从谷仓里跌跌碰碰地走了出来,在火热的太阳下眨着它红色、粘乎乎的眼睛。 
当他们来让你病倒, 
当他们把那辆车开到一旁, 
当他们来招唤你; 
让你可怜的身体滑落无傍…… 
吉里·加尔西亚的声音,流畅但是有些倦怠,顺着厅飘过来,它在不知谁的晶体管收音机中被放大、扭曲,直到听起来像是沿一段长钢管飘过来。附近有人在呻吟。 
那天早上,当他下楼到那个散发着怪味的工业卫生间去刮胡子和淋浴时,看到尿壶里积着一滩不知谁吐出来的东西,一个脸盆里有许多干血。 
“快些,快些,苏嘉丽。”吉里·加尔西亚唱道,“一定不要告诉他们你知道我。” 
斯蒂夫·坎普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这里是波特兰基督教青年会的五楼,斯蒂夫向下看着斯普林大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糟糕。他的头在疼。他一直在想多娜·特伦顿和他是怎样玩遍了她——玩遍了她,然后四处悠荡。四处悠荡干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真希望自己是在爱达荷州,最近他一直在想爱达荷州。那么他为什么不停止观望,马上就去爱达荷州呢?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不想让所有的这些疑问钻得他脑子直发疼。疑问对宁静的心态只会有反作用,而宁静对于一个艺术家的发展是必须的。 
他今天一早在一面斑斑点点地沾着牙膏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他想自己看起来老了,确实老了。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看见一只蟑螂在地板绕着弯匆匆地穿过,这个征兆很不好。 
她没有刷我是因为我老了,他想,我没有老,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她有痒要擦,因为她是只母狗,因为我已经给了她一匙要的药。英俊的老公对他可爱的小纸条会怎么看?他仔细想过没有? 
老公收到他可爱的小纸条没有? 
斯蒂夫在做烟灰缸用的瓶盖上把烟弄灭了。这真是一个中心问题,不是吗?这个问题回答了,其它问题的答案自然找到了。他结束这件事之前她控制了他,叫他滚(她羞辱了他,可恶),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很可恶。 
突然他知道要做什么了,他的心在期待中重重地跳。他把一只手放在口袋上,硬币被他拨弄得叮当响。刚过中午的时候他出去了。 
在罗克堡,多娜期待的邮递员刚走上他行程中从枫糖路到3号镇遭的那一段。 
维克、罗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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