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全集之四(顺生录)》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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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己酉,先生十八岁,寓江西。 
十二月,夫人诸氏归余姚。 
是年先生始慕圣学。先生以诸夫人归,舟至广信,谒娄一斋谅,语宋儒格物之学,谓“圣人必可学而至”,遂深契之。 
明年龙山公以外艰归姚,命从弟冕、阶、宫及妹婿牧,相与先生讲析经义。先生日则随众课业,夜则搜取诸经子史读之,多至夜分。四子见其文字日进,尝愧不及,后知之曰:“彼已游心举业外矣,吾何及也!”先生接人故和易善谑,一日悔之,遂端坐省言。四子未信,先生正色曰:“吾昔放逸,今知过矣。”自后四子亦渐敛容。 
五年壬子,先生二十一岁,在越。 
举浙江乡试。 
是年场中夜半见二巨人,各衣绯绿,东西立,自言曰:“三人好作事。”忽不见。已而先生与孙忠烈燧、胡尚书世宁同举。其后宸濠之变,胡发其奸,孙死其难,先生平之,咸以为奇验。 
是年为宋儒格物之学。先生始待龙山公于京师,遍求考亭遗书读之。一日思先儒谓“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官署中多竹,即取竹格之;沉思其理不得,遂遇疾。先生自委圣贤有分,乃随世就辞章之学。 
明年春,会试下第,缙绅知者咸来慰谕。宰相李西涯戏曰:“汝今岁不第,来科必为状元,试作来科状元赋。”先生悬笔立就。诸老惊曰:“天才!天才!”退有忌者曰:“此子取上第,目中无我辈矣。”及丙辰会试,果为忌者所抑。同舍有以不第为耻者,先生慰之曰:“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识者服之。归余姚,结诗社龙泉山寺。致仕方伯魏瀚平时以雄才自放,与先生登龙山,对弈联诗,有佳句辄为先生得之,乃谢曰:“老夫当退数舍。” 
十年丁己,先生二十六岁,寓京师。 
是年先生学兵法。当时边报甚急,朝廷推举将才,莫不遑遽。先生念武举之设,仅得骑射搏击之士,而不能收韬略统驭之才。于是留情武事,凡兵家秘书,莫不精究。每遇宾宴,尝聚果核列阵势为戏。 
十一年戊午,先生二十七岁,寓京师。 
是年先生谈养生。先生自念辞章艺能不足以通至道,求师友于天下又不数遇,心持惶惑。一日读晦翁上宋光宗疏,有曰:“居敬持志,为读书之本,循序致精,为读书之法。”乃悔前日探讨虽博,而未尝循序以致精,宜无所得;又循其序,思得渐渍洽浃,然物理吾心终若判而为二也。沉郁既久,旧疾复作,益委圣贤有分。偶闻道士谈养生,遂有遗世入山之意。 
十有二年己未,先生二十八岁,在京师。 
举进士出身。 
是年春会试。举南宫第二人,赐二甲进士出身第七人,观政工部。 
疏陈边务。 
先生未第时尝梦威宁伯遗以弓剑。是秋钦差督造威宁伯王越坟,驭役夫以什伍法,休食以时,暇即驱演“八阵图”。事竣,威宁家以金帛谢,不受;乃出威宁所佩宝剑为赠,适与梦符,遂受之。时有星变,朝廷下诏求言,及闻达虏猖獗,先生复命上边务八事,言极剀切。 
十有三年庚申,先生二十九岁,在京师。 
授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 
十有四年辛酉,先生三十岁,在京师。 
奉命审录江北。 
先生录囚多所平反。事竣,遂游九华,作《游九华赋》,宿无相、化城诸寺。是时道者蔡蓬头善谈仙,待以客礼请问。蔡曰:“尚未。”有顷,屏左右,引至后亭,再拜请问。蔡曰:“尚未。”问至再三,蔡曰:“汝后堂后亭礼虽隆,终不忘官相。”一笑而别。闻地藏洞有异人,坐卧松毛,不火食,历岩险访之。正熟睡,先生坐傍抚其足。有顷醒,惊曰:“路险何得至此!”因论最上乘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两个好秀才。”后再至,其人已他移,故后有会心人远之叹。 
十有五年壬戌,先生三十一岁,在京师。 
八月,疏请告。 
是年先生渐悟仙、释二氏之非。先是五月复命,京中旧游俱以才名相驰骋,学古诗文。先生叹曰:“吾焉能以有限精神为无用之虚文也!”遂告病归越,筑室阳明洞中,行导引术。久之,遂先知。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舆等四人来访,方出五云门,先生即命仆迎之,且历语其来迹。仆遇诸途,与语良合。众惊异,以为得道。久之悟曰:“此簸弄精神,非道也。”又屏去。已而静久,思离世远去,惟祖母岑与龙山公在念,因循未决。久之,又忽悟曰:“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断灭种性矣。”明年遂移疾钱塘西湖,复思用世。往来南屏、虎跑诸刹,有禅僧坐关三年,不语不视,先生喝之曰:“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么!终日眼睁睁看甚么!”僧惊起,即开视对语。先生问其家。对曰:“有母在。”曰:“起念否?”对曰:“不能不起。”先生即指爱亲本性谕之,僧涕泣谢。明日问之,僧已去矣。 
十有七年甲子,先生三十三岁,在京师。 
秋,主考山东乡试。 
巡按山东监察御史陆偁聘主乡试,试录皆出先生手笔。其策问议国朝礼乐之制:老佛害道,由于圣学不明;纲纪不振,由于名器太滥;用人太急,求效太速;及分封、清戎、御夷、息讼,皆有成法。录出,人占先生经世之学。 
九月改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 
十有八年乙丑,先生三十四岁,在京师。 
是年先生门人始进。学者溺于词章记诵,不复知有身心之学。先生首倡言之,使人先立必为圣人之志。闻者渐觉兴起,有愿执贽及门者。至是专志授徒讲学。然师友之道久废,咸目以为立异好名,惟甘泉湛先生若水时为翰林庶吉士,一见定交,共以倡明圣学为事。 
武宗正德元年丙寅,先生三十五岁,在京师。 
二月,上封事,下诏狱,谪龙场驿驿丞。 
是时武宗初政,奄瑾窃柄。南京科道戴铣、薄彦徽等以谏忤旨,逮击诏狱。先生首抗疏救之,其言:“君仁臣直。铣等以言为责,其言如善,自宜嘉纳;如其未善,亦宜包容,以开忠谠之路。乃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囚,在陛下不过少示惩创,非有意怒绝之也。下民无知,妄生疑惧,臣切惜之!自是而后,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从而闻之?陛下聪明超绝,苟念及此,宁不寒心?伏愿追收前旨,使铣等仍旧供职,扩大公无我之仁,明改过不吝之勇;圣德昭布,远迩人民胥悦,岂不休哉!”疏入,亦下诏狱。已而廷杖四十,既绝复苏。寻谪贵州龙场驿驿丞。 
二年丁卯,先生三十六岁,在越。 
夏,赴谪至钱塘。 
先生至钱塘,瑾遣人随侦。先生度不免,乃托言投江以脱之。因附商船游舟山,偶遇飓风大作,一日夜至闽界。比登岸,奔山径数十里,夜扣一寺求宿,僧故不纳。趋野庙,倚香案卧,盖虎穴也。夜半,虎绕廊大吼,不敢入。黎明,僧意必毙于虎,将收其囊;见先生方熟睡,呼始醒,惊曰:“公非常人也!不然,得无恙乎?”邀至寺。寺有异人,尝识于铁柱宫,约二十年相见海上;至是出诗,有“二十年前曾见君,今来消息我先闻”之句。与论出处,且将远遁。其人曰:“汝有亲在,万一瑾怒逮尔父,诬以北走胡,南走粤,何以应之?”因为蓍,得《明夷》,遂决策返。先生题诗壁间曰:“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因取间道,由武夷而归。时龙山公官南京吏部尚书,从鄱阳往省。十二月返钱塘,赴龙场驿。 
是时先生与学者讲授,虽随地兴起,未有出身承当,以圣学为己任者。徐爱,先生妹婿也,因先生将赴龙场,纳贽北面,奋然有志于学。爱与蔡宗兖、朱节同举乡贡,先生作《别三子序》以赠之。 
三年戊辰,先生三十七岁,在贵阳。 
春,至龙场。 
先生始悟格物致知。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棘中,蛇虺魍魉,蛊毒瘴疠,与居夷人鳺舌难语,可通语者,皆中土亡命。旧无居,始教之范土架木以居。时瑾憾未已,自计得失荣辱皆能超脱,惟生死一念尚觉未化,乃为石墩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久之,胸中洒洒。而从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饲之;又恐其怀抑郁,则与歌诗;又不悦,复调越曲,杂以诙笑,始能忘其为疾病夷狄患难也。因念:“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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