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全集之四(顺生录)》第59章


晦,提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书。”从征官属列于左方。明日游白鹿洞,徘徊久之,多所题识。 
二月,如九江。 
先生以车驾未还京,心怀忧惶。是月出观兵九江,因游东林、天池、讲经台诸处。 
是月,还南昌。 
三月,请宽租。 
江西自己卯三月不雨,至七月,禾苗枯死。继遭濠乱,小民乘隙为乱。先生尽心安戢,许乞优恤。至是部使数至,督促日追,先生上疏略曰:“日者流移之民,闻官军将去,稍稍胁息,延望归寻故业,足未入境,而颈已系于追求者之手矣!夫荒旱极矣,而因之以变乱;变乱极矣,而又加之以师旅;师旅极矣,而又加之以供馈。益之以诛求,亟之以征敛。当是之时,有目者不忍观,有耳者不忍闻,又从而剼其膏血,有人心者尚忍乎?宽恤之虚文,不若蠲租之实惠;赈济之难及,不若免税之易行。今不免租税,不息诛求,而徒曰宽恤赈济,是夺其口中之食,而曰吾将疗汝之饥;刳其腹肾之肉,而曰吾将救汝之死:凡有血气者,皆将不信之矣。” 
按是年与巡按御史唐龙、朱节上疏计处宁藩变产官银,代民上纳,民困稍苏。 
三疏省葬,不允。 
五月,江西大水,疏自劾。 
是年四月,江西大水,漂溺公私庐舍,田野崩陷。先生上疏自劾四罪。且曰:“自春入夏,雨水连绵,江湖涨溢,经月不退。自赣、吉、临、瑞、广、抚、南昌、九江、南康,沿江诸路,无不被害。黍苗沦没,室庐漂荡,鱼鳖之民聚栖于木杪,商旅之舟经行于闾巷,溃城决堤,千里为壑,烟火断绝,惟闻哭声。询之父老,皆谓数十年所未有也。伏惟皇上轸灾恤变,别选贤能,代臣巡抚。即不以臣为显戮,削其禄秩,黜还田里,以为人臣不职之戒,庶亦有位知警,民困可息,天变可弭,人怒可泄:而臣亦死无憾矣。” 
按是时武宗犹羁南畿,进谏无由,姑叙地方灾异以自劾,冀君心开悟而加意黎元也。 
六月,如赣。 
十四日,从章口入玉笥大秀宫。十五日,宿云储。十八日,至吉安,游青原山,和黄山谷诗,遂书碑。行至泰和,少宰罗钦顺以书问学。先生答曰:“来教训某《大学》古本之复,以人之学,但当求之于内,而程、朱格物之说,不免求之于外,遂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所补之传。非敢然也。学岂有内外乎?《大学》古本乃孔门相传旧本耳。朱子疑其有脱误,而改正补缉之;在某则谓其本无脱误,悉从其旧而已矣。失在过信孔子则有之,非故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传也。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且旧本之传数千载矣,今读其文辞,既明白而可通,论其功夫,又易简而可入,亦何所按据而断其此段之必在于彼,彼段之必在于此?与此之如何而缺,彼之如何而误?而遂正补缉之,无乃重于背朱而轻于叛孔已乎?来教谓:‘如必以学不资于外求,但当反观内省以为务,则“正心诚意”四字,亦何不尽之有?何必入门之际,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也?’诚然诚然。若语其要,则‘修身’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正心’?‘正心’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诚意’?‘诚意’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致知’,又言‘格物’?惟其工夫之详密,而要之只是一事,所以为精一之学,此正不可不思者也。夫理无内外,性无内外,故学无内外。讲习讨论,未尝非内也;反观内省,未尝遗外也。夫谓学必资于外求,是以己性为有外也,是义外也,用智者也;谓反观内省为求之于内,是以己性为有内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故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此可以知格物之学矣。格物者,《大学》之实下手处,彻首彻尾,自始学至圣人,只此工夫而已。非但入门之际,有此一段也。夫正心、诚意、致知、格物,皆所以修身而格物者,其所以用力日可见之地。故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诚意者,诚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此岂有内外彼此之分哉?理一而已。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则谓之性;以其主宰而言,则谓之心;以其主宰之发动而言,则谓之意;以其发动之明觉而言,则谓之知;以其明觉之感应而言,则谓之物。故就物而言,谓之格;就知而言,谓之致,就意而言,谓之诚;就心而言,谓之正。正者,正此也;诚者,诚此也;致者,致此也;格者,格此也。皆所谓穷理以尽也。天下无性外之理,无性外之物。学之不明,皆由世之儒者认理为外,认物为外,而不知义外之说,孟子盖尝辟之,乃至袭陷其内而不觉,岂非亦有似是而难明者欤?不可以不察也。凡执事所以致疑于格物之说者,必谓其是内而非外也;必谓其专事于反观内省之为,而遗弃其讲习讨论之功也;必谓其一意于纲领本原之约,而脱略于支条节目之详也;必谓其沉溺于枯杭虚寂之偏,而不尽于物理人事之变也。审如是,岂但获罪于圣门,获罪于朱子?是邪说诬民,叛道乱正,人得而诛之也,而况于执事之正直哉?审如是,世之稍明训诂,闻先哲之绪纶者,皆知其非也,而况执事之高明乎哉?凡某之所谓格物,其于朱子九条之说,皆包罗统括于其中;但为之有要,作用不同:正所谓毫厘之差耳。然毫厘之差,而千里之谬实起于此,不可不辨。” 
是月至赣。 
先生至赣,大阅士卒,教战法。江彬遣人来观动静。相知者俱请回省,无蹈危疑。先生不从,作《啾啾吟》解之,有曰:“东家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衔其头。西家小儿不识虎,持竿驱虎如驱牛。”且曰:“吾在此与童子歌诗习礼,有何可疑?”门人陈九川等亦以为言。先生曰:“公等何不讲学,吾昔在省城,处权竖,祸在目前,吾亦帖然;纵有大变,亦避不得。吾所以不轻动者,亦有深虑焉耳。” 
洪昔葺师疏,《便道归省》与《再报濠反疏》同日而上,心疑之,岂当国家危急存亡之日而暇及此也?当是时,倡义兴师,濠且旦夕擒矣,犹疏请命将出师,若身不与其事者。至《谏止亲征疏》,乃叹古人处成功之际难矣哉! 
七月,重上江西捷音。 
武宗留南都既久,群党欲自献俘袭功。张永曰:“不可。昔未出京,宸濠已擒,献俘北上,过玉山,渡钱塘,经人耳目,不可袭也。”于是以大将军钧帖令重上捷音。先生乃节略前奏,入诸人名于疏内,再上之。始议北旋。 
尚书霍韬曰:“是役也,罪人已执,犹动众出师;地方已宁,乃杀民奏捷。误先朝于过举,摇国是于将危。盖忠、泰之攘功贼义,厥罪滔天,而续、纶之诡随败类,其党恶不才亦甚矣。”御史黎龙曰:“平藩事,不难于成功,而难于倡义。盖以逆濠之反,实有内应,人怀观望,而一时勤王诸臣,皆捐躯亡家,以赴国难。其后忌者构为飞语,欲甘心之,人心何由服乎?后有事变,谁复肯任之者?”费文献公宏《送张永还朝序》曰:“兹行也,定祸乱而不必功出于己:开主知而不使过归乎上;节财用不欲久困乎民;扶善类而不欲罪移非辜。且先是发瑾罪状,首以规护卫为言,实以逆谋之成,萌于护卫之复,其早辨预防,非有体国爱民之心,不能及此。” 
洪谓:“平藩事不难于倡义,而难于处忠、泰之变。盖忠、泰挟天子以偕乱,莫敢谁何?豹房之谋,无日不在畏,即据上游不敢骋,卒能保乘舆还宫,以起世宗之正始。开先勒石所谓:‘神器有归,孰敢窥窃。’又曰:‘嘉靖我邦国。’则改元之兆先征于兹矣。噫!岂偶然哉!” 
先生在赣时,有言万安上下多武士者。先生令参随往纪之。命之曰:“但多膂力,不问武艺。”已而得三百余人。龙光问曰:“宸濠既平,纪此何为?”曰:“吾闻交址有内难,出其不意而捣之,一机会也。”后二十年,有登庸之役,人皆相传先生有预事谋,而不知当时计有所在也。 
八月,咨部院雪冀元亨冤状。 
先是宸濠揽结名士助己,凡仕江右者,多隆礼际。武陵冀元亨为公子正宪师,忠信可托,故遣往谢,徉与濠论学。濠大笑曰:“人痴乃至此耶!”立与绝。比返赣述故,先生曰:“祸在兹矣。”乃卫之间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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