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第61章


其洞北向,裂峡上并山顶,内界两层。始向南,入十余丈,乃攀崖而上,其中穹窿而暗。稍转而西,乃竖梯向北崖上跻。
既登,遂北入峡中五丈余,透出横峡。其峡东西横亘,上高俱不见顶。由东行四五丈,渐辟生光,有大石柱中悬。绕出柱西,其峡又南北竖裂:南入而临洞底,即穹窿暗顶之上也;北出而临洞门,即裂峡分层之巅也。洞门中列二柱,剖为一门二窗,延影内射,正当圆柱。余诧以为奇,而导者曰:“未也。”转从横峡口,又由西行四五丈,有窍南入,甚隘。悉去衣赤体,伏地蛇伸以进。其穴长三丈,大仅如筒,又曲折而有中悬之柱,若范模子人之身而为之窍者。时从游两人以火炬先入,余继之。
半晌而度,即西坠度板,然后后入者得顶踵而入,几几乎度一人须磨捱一时矣。过隘,洞复穹然,上崇下陷,乃俯南降,垂??乳纷列,迥与外异。导者曰:“未也!”又西逾一梁,梁横〔南北〕若阈,下可由穴以坠,上可截梁而度。越梁西下,石乳愈奇。四洼既穷,复转北上,靡丽盈眸,弥更加转弥胜。盖此洞与山南之黄鹏正南北相当,而南则层叠轩朗,涤虑怡神,可以久托;北则重嫱险巇,骇心恫目,所宜暂游。洵一山皆空,其环峙分门者虽多;无逾此二妙矣。〔北向开洞门者三,此为中,东西二门俱浅〕出,复东循北麓,过洞门一,不甚深。转南向而循东麓,先过高穹之洞一,又过内削三曲一,又过狗头岩一,皆以高悬不入。又南过道十后峡门,又南得和合岩。其岩亦东向,内辄南裂成峡,而峡东壁上镌和、合二仙像,衣褶妙若天然,必非尘笔可就。〔南向者三,即平地、道士、黄鹏也。《志》称辰山有洞三级,第指其南耳。惟西面予未之穷。出青珠洞,过北洞一,东麓洞五,〕转西向而循南麓,遂入平地岩。其门南向,初入欹侧,不堪平行,侧身挨北缘东隙而上,内境既穹,外光渐嫱。时火炬俱弃北隅,庆宇复欲出取,而暮色亦上,不堪栖迟,乃谢之出。亦以此洞既通中洞,已穷两端,无复中撷采摘矣。
乃从山东北一里,复抵王氏。庆宇之母,已具餐相待。是夜月色甚皎,而蚊聚成雷,庆宇撤己帐供客,主仆俱得安寝。
十四日早餐于庆宇处,遂东行。过一聚落,又东北共三里,过矮山。其山在尧山之西,漓水之东,其北复耸一枝,如拇指之附,乃石山最北之首峰也。山南崖削立,下有白岩洞。洞门南向,三窦旁通;其内垂石,如莲叶卷覆,下多透漏,列为支门;其后少削,而下辄复平旷;转而西入数丈,仍南透天光。
出洞而东,有庵两重,庵后又有洞甚爽,僧置牛栏猪笠于中,此中之点缀名胜者如此!北小山之顶,一小石尖立,特起如人。
山之名“矮”,以矮于众山;余见其嶙峋,欲以雅名易之,未??能也。
于是东向溯小溪行,共二里,抵尧山西麓。由王坟之左渡一小石桥,乃上山,入古石山坊,共二里,抵玉虚殿。其处山回成坞,西向开洋,水自山后转峡而来,可润可耕,名天赐田,而土人讹为天子田。由殿右转入山后,则两山夹而成涧。乃南向溯涧半里,又逾涧东上半里,始登岭角,于是从岭上望东北最高峰而登。适得樵者,询帝尧庙所在。其人指最高峰曰:“庙在此顶;今已移麓,惟存二石为识,无他可睹也。”乃益东北上,三过狭脊,三登三降。又二里,始登第一高峰,然庙址无影响,并二石亦莫辨焉。盖此中皆石峰森立,得土山反以为异,故群而称之,犹吾地皆土山而偶得一石峰也。大舜虞山已属附影,犹有《史记》苍梧之文,而放勋何与于此哉!若谓声教南暨到,则又不独此山也。或者曰:“山势岩峣山高的样子。
“又或曰:“昔为瑶人所穴,以声音之同,遂讹为过化所及。
如卧龙之诸葛,此岂三国版图哉!”其山之东,石峰攒丛,有溪盘绕其间,当即大坝之上流,出于廖家〔村〕西者也。
凭眺久之,仍五里下,饭于玉虚殿。又二里,抵山麓小桥。
闻其北有尧庙,乃县中移以便伏伏天腊严冬故事者,其东南有寨山角铁峰山,其名颇著。乃又南渡一桥,于是东南循尧山南麓而趋,将先探铁峰,遂可西南转及寨山、黄金而返也。五里,已出尧山东南坞。其南石峰森森,而东南一峰,尤铮铮屼突。
余疑其为铁峰山,得两人自东来,问之,曰:“铁峰在西,已逾而东矣!”余不信,曰:“宁失铁峰,此铮铮者不可失也!
“益东南驰松篁竹子间,复得一小沙弥,询铁峰,曰:“前即是矣!”出林,夹右转石山而南,将抵铮铮突峰之西,忽一老者曳杖至。再询之,则夹右而转者即铁峰,其东南铮铮者乃天童观后峰,铮铮者可望而不可登,铁峰山则可登而不可入。盖??铁峰颇似独秀,其下有岩洞,昔有仙留记,曰:“有人开得铁峰山,真珠金宝满担担。”故先后多凿崖通窍者,及将得其门,辄坠石闭塞焉。老者指余循南麓遍探,仍返勘东麓,俱无深入容身之窍。
乃西驰一里,转入南岐。又一里抵冷水塘。小桥跨流,急涌西南而去,一村依山逐涧,亦幽栖之胜,而其人不之觉也。
村南石峰如屏,东西横亘,从西嘴望之,只薄若立指。从其腋东转南山之坳,则遂出山南大道。始驰而西,共三里过万洞寺,则寨山在其西矣。其地石山始开,平畴如砥,而寨山兀立其中。
望其东崖,穹然壁立,悬崖之上,有室飞嵌,而不见其径。转循山南,抵山西麓,乃历级北上。当〔寨山〕西北隅,崖开一罅,上架横梁,乃逾梁入洞,贯腹而东,透出东崖,已在嵌室之内矣。余时急于东出,西洞真形俱不及细按。及透东洞,始解衣憩息,竟图托宿其间,不暇更问他胜矣。
十五日寨山洞中多蚊,无帐睡不能熟。晨起,晓日即射洞而入,余不候盥栉,辄遍观洞中。盖其洞西北东南,前后两辟,而中则通隘,仅容一人。由西麓上山腰,透入飞石下,旋转蹑其上,卷石为桥,以达洞门。门西北向,门内洞界为两,南北并列,俱平整可居。北洞之后,即通隘透腹处也,隘长三丈。
既入,即宽辟为岩,悬乳垂莲,氤氲左右,而僧结屋掩其门。
东岩上下,俱极崇削,惟屋左角余飞台一掌,不为屋掩。余先是中夜为蚊所驱,时出坐其上。月色当空,见平畴绕麓,稻畔溢水,致甚幽旷。东岩之下,亦有深洞,第不透明。路当山麓,南转始得东上。余既晨餐,西北望黄金岩颇近,亟趋焉,不复东寻下洞也。
下山西麓,过竹桥,由村北西北行,三里,抵岩之阳。其山骨立路北,上有竖石如观音,有伏石如虾蟆,土人呼为“蟆??拐拜观音”。拐即蛙之土名也。自九疑瑶峒,俱以取拐为务。
其下即裂为洞,洞不深而高,南北交透,前低后峻。后门之半,复有石横飞,若驾虹空中,门界为二。既内外分启,亦上下层分,映彻之景,莫此为甚,土人俱指此为黄金岩。余既得之黄公之外,又觉此洞之奇,虽中无镌刻,而心有余幸幸运。由洞内上跻,北出驾虹之下,俯瞰北麓,拖剑江直啮其下而西去焉。
踞坐久之,仍南下出洞。其右复有一洞,门亦南向高裂,其内则深入而不透,若重峡而已。已从西麓北转,山之西北,亦有一洞西向,则中穹而不深,亦不透。其对山有东向之洞,与此相向,若门庑对列。其洞则内分四支如“十”字。东北二门则外透而明,然东其所入,北乃悬崖也;西南二峡则内入而黑,然西其上奥,南乃深潭也。拖剑之水在东峰之北,抵此洞前,转北循山。当洞有桥跨之,桥内汇而为池,亦山丛水曲之奥矣。
出洞,不知其名,心诧其异,见汲水池中者,姑问之。其人曰:“此洞无名。其上更有一洞,可跻而寻也。”亟从之。适雨至不为阻,披箐透崖而上。南北两石屏并立而起,微路当其中,甚峻。洞峙南屏后,门亦东向,而不甚宏。门左刻石一方,则宋人遗迹也,言此洞山回水绕,洞名黄金,为东坡居士香火院。
岩中东坡题额可拓,予急觅之。洞右有旧镌,上有“黄金岩”三字可辨。其下方所书,则泐剥无余矣。始知是洞为黄金,而前乃其东峰之洞。一黄金洞而既能得土人之所不知,又能知土人之所误指,且又知其为名贤所遗;第东坡不闻至桂为可疑耳。
洞内无他奇,而北转上透天光,断崖崩溜,无级可攀。乃出门左,见北屏内峡,有路上跻,第为积莽所翳,雨深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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