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第29章


“没事,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这些日子你也是费劲了心力。”
云书摇摇头,反手又是翻起书来。
穆老四这场官司较真是耗了穆家上下不少元气,不过几月的功夫,七,八小姐脸上那些个原本红润的面色便早已枯如干槁。
“姐姐,若真是打起官司,只怕是我们没多大胜算。”几月的折腾将云画折磨得没了底气,十几岁的丫头面上满是黯然,叫人看着也是怪心疼地劲儿,“翻了那么久的书,说得全是些男尊女卑的事,民国政府就算是打得男女平等的招牌,这上海滩上又有多少人信得过这些呢?”
“吾也是知道,不过既然他穆恩生非要这样,难道是要我们坐以待毙不可?”云书反手合了书,语气里冲得厉害。
“……可是自古就没有女子承着家产的例子……拓鸣同我说打官司这档子事讲得是证据,若是这样,我们这一番岂不是……空口说白话……?”
“云画,”起身而立,却是疲惫不堪,“你也累了,不如出去走走……家里的事我让云汉叔找暮久来看着些……”
云画抬了头,欲言又止,只好是随着一路出了去。
仲夏的天闷得厉害,又是带着些许潮气,云书疾步走着,面上自已浸满是肆意汗渍。
“姐姐……你慢点……”约莫是过早的关系,浦江边上空旷如野。云画一路小跑加紧跟着眼前人的步子,一边是轻声嗔怪了起。
“小丫头的还总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云书回了头,却也是停了脚步,“先前你说到林拓鸣的事儿,近来我总是忙着这些那些的琐事,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样了……”
似是自语,又似询问。
“他……”云画抬了头,落尽满眼江水,“他说,等到官司结束了……就来……就来……提亲……”
“提亲?”愣了神,云书重复着方才听见的那些个字,竟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起来。伸手捋了捋碎发,却是发现掌心里那张泛黄了的票儿。
“嗯……拓鸣说你一个人不容易,便叫我同你一道打完了官司再说成亲的事儿……”云画低头娇嗔着,却是不知面前人早已木然的眼,“倒是姐姐,叶先生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近来有什么音讯没有……?”
叶槐青。
闭上眼,这番姓名竟是忽地叫人感觉生疏起来,云书张口想要是说着什么,却是动了唇,空了言语。
“……我看报上说……叶先生做了中央银行行长,若是三娘在世,叶先生来提亲,想必也是会同意的了。”
云画自顾自地说着,却是一把被那面前人抱了紧,极尽窒息的力道,宛若泄劲满身伤痛。
“他走了三月,音讯全无。”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那……”这番溃堤的云书云画是从未见过的,像极了那些个没了方向的孩子,却又是倔强地叫人心疼。
“云画,我应过他,要等到白首芳华。”
又见
秋意渐浓,终是到了要上庭的日子。
这一日天气尚好,却是层云遮日,叫人心里也是沃瑟得很。而后*庭书房内,兰蛾一边替身边人打理着身上新熨的旗袍,嘴里叨念着些许是疼惜的味。
“七小姐,这女人承着财产的事终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看您这番……兰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兰蛾,”回了头,兰蛾眼里望见的是一处的刚毅倔强,“你跟了娘那么多年,论辈分我也该称你一声兰姨。今日云书这场官司不单单是同他穆恩生争着财产,更是想替娘在穆家保住些什么。”
“柳夫人身前总说七小姐你同别人家的小姐不一样。”兰蛾摇摇头,穿过发簪的手微微停了住,“我原先是不明白,如今看来小姐您多的就是性子里这股子倔气啊……”
华灯初上,镜中人不自觉。
明镜厅堂,听审席上竟是满当当的人头攒动。这穆家争产的官司一出便早已在这十里洋场上传得沸沸扬扬,且不说是因着穆家的地位,更是因为国名政府上台后虽说讲究男女平等,法律也是明文规定,然沿袭旧统而论,大家族里女子远没有继承权可言。穆老四自是想不到原本算计好的官司竟是扯得司法,政律界一阵风波,而今日的盛况空前更似是平添了几些紧张的氛围。
时间几近,众人探头张望着,只听是支呀几声,庭间门开,穆家七小姐窈窕身影也是隐现眼前。却是尚未开了步子,便得席上私语阵阵起来。
“人说穆家七小姐是个美人,今天看来果真是不折不扣啊……”
“你看她那个样子,弱得跟棵小白杨似的,怎么可能赢得了官司哦。”
“我说这七小姐看来柔弱,说不定骨子里可是继承了那柳三娘的狠劲,你说到时候穆老四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伐。”
……
席间人如油炸锅,而那七小姐的步子却是一板一眼迈得稳健,穆老四看在眼里,心里卓然想起那日柳三娘一席话,不由多了几分恐慌。
“肃静,肃静。”
黑衣榔锤,穆老四方才是回过神来,点头见过法官,便示意律师得以陈述案情。
“国名政府之所以政权稳定,靠的全是人民支持。而‘五四’运动及‘新文化’运动,涉及的多是些进步思想。前清之所以被推翻就是因为迂腐不前,如今国民政府订下男女平等条款可谓是大有进步,然如只是纸上谈兵,订此条款又有何用?”
云书点头应和着身边律师的说法,抬头却瞥见穆老四瞪眼里七分是轻佻。
“穆家老爷一九一六年去世,论说遗产继承那时便应有所定论,碍于柳夫人接管穆家财产,所以才迟迟不得分与子嗣。而一九一六年时,并未有男女平等条文,因而如今分配财产,也应按照当时的条款来计算。”
“辩方律师此言差矣,若是事事都得以推后计算,那么辩方律师为何不从穆家老爷出生算起,这样算来,恐是只有穆家长子才得以继承财产。”
“就事论事而言,遗产既是定义为被继承人死亡时遗留的个人所有财产和法律规定的其他可继承财产,逻辑推断时间自是从穆家老爷去世算起。”
“柳三娘事后全权接手穆家财产,既是代表柳夫人为第一遗产继承人,如今柳夫人已逝,按照辩方律师说法就应从柳夫人逝世起计算遗产分配问题。”
……
群鸟无声,而庭间过半,双方争执不下。
直到是入夜时分,方才下论,暂且休庭,而判决书下于下月十五。
云书抬了头,却是顿然一阵晕眩。
“怎么样,姐姐她没事吧?”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近日伤了身,调养几日便得以康复的。”柳暮久不急不缓地说着,伸手又是抵了抵眼前人的额,“烧得不轻,等几些日子开完了药,就把云书接回府上歇着吧。”
“判决还没下来,只怕是四哥他们闹得慌……”云画欲言又止,抬头转了话调,“……姐姐……你醒了……”
头疼地厉害,云书勉强撑起身子,却被柳暮久一双大手生生摁了回去,“大夫说你身子弱,还是先躺着会。”
约莫也是没了什么辩解的气力,云书点点头,“那官司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下月十五下判决书,你体力不支而晕,因而也没有下任何定论,急忙忙便是送你来了医院。”伸手抚着面前人的碎发,柳暮久语气里满是心疼,“都这么大的人了,却还不知如何照顾自己,若是三娘地下有知,你叫她如何放心得下你。”
“……”被那一句噎得没了话语,云书却是别过头,不愿再作言语。
“你就是这股子死撑的性子,叫我拿你如何是好?”自语般带着嗔怪地念着,柳暮久起了身,转而叮嘱着身边人,“云画,好好照顾姐姐,吾出去买些吃得回来。”
寂寥如秋,光影间谁人而去。
约莫真是夜深了,这十里洋场上除了那些个灯红酒绿的地儿便是再见不得几些个开着门做生意的人。柳暮久一路走着,不知觉是到了那夏令配克影戏院门边。想来自己终究还是挂念着云书手里终日拽着的票儿,怕也是同叶槐青那时一道看着的戏子,不然依着云书的性子,恐是早已找了不着。柳暮久这番想着,抬了脚却听身旁一阵惊嚷。
“啊,对不起对不起,”低头望着跌坐在地上一席纱裙的人儿,柳暮久一时慌了举措,“小姐,您没事吧?”
那人儿倒也是不责怪,想着拍了拍身上的灰,便是扶着门框立了起,“没事是没事,不过看先生的样子方才应是想着什么心事罢,可是好一番的失魂落魄。”
抬头望见戏院边上尚且亮起的铺子,柳暮久俯身作了个揖,“柳某这会儿正是要买着些吃的回去,小姐若是待见,不如让柳某请上小姐一顿以表歉意。”
白纱裙上依旧是笑嫣如花的楚楚水灵,对眼间是点了头,两人便双双上了那处的铺上坐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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