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于云水》第28章


“就像你和大哥?”怀礼抬眼看着她,须臾,才接着说:“你们是配得好的,不是每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能配得这么好。”
戴染垂下了眼眉,看起来有些不真切:“其实……我们也没那么好,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好。”
怀礼疑惑地坐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戴染看到他豪不掩饰的目光泛起一阵局促,半晌开口说道:“反正你自己去跟琴姨回个话吧,我也只是转达而已。”说着起身离去,快出门时还不忘转身叮嘱道:“照片记得收好。”
怀礼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信手拈来一张看了看,照片上的女子脸颊涂的太红,眉毛画的太黑,看着完全没有真切感。怀礼摇摇头,将一摞照片收拢来,揣进西服兜往房里去了。
说动荡也动荡,说安静也安静的日子一天天过着,然而大事来前却是毫无征兆。
这日,前所未有的冷,黑压压的天空像是快承不住重量,就要全盘垮塌下来似的。戴染在戴府探望父亲和琨儿,吃过午饭一直没由来的心神不宁,只好早早回了孟家。在家坐立不安地待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怀德就急急地奔了进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怀德还在喘着气,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却不言语。
“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他不说话,她就更加紧张。
“染妹,我又得离开瑞城了。”怀德的声音有些低沉,难得的带了一丝恐惧。
戴染使劲推开他,人都吓愣了:“又要打仗了?”
“不……”怀德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才说道:“现在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军统有保护核心干部计划,今天我收到通知,要我暂避到昌化。”
戴染哑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染妹,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怀德扶着她的肩头,他也有些迷茫。毕竟这次是躲避,不是打仗,跟着他应该安全一些。
戴染傻傻摇头:“怎么走?兴邦呢?爹爹呢?”
“带不走那么多人,你跟我走,等安定了下来我们就回来接他们。”怀德其实对军统的安排也不太清楚。
“不行,我不走。我又没有参军,也没有做坏事,我不怕他们找上门。”戴染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开,却又十分担心怀德:“你一个人走。一个人也方便些,没有拖累。我在这里照顾爹娘,照顾孩子。”
怀德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再次紧紧抱住她。
靠在他胸口,戴染喃喃问道:“什么时候走?”
他的胸腔传来沉重的话语敲击着她的耳膜:“明天……”
终于,泪水忍不住涌出,温湿了他的胸膛。
忽然忆起他第一次从军,那一次吓得她眼泪止不住的流,不过那时候她是支持他的,可是现在,她只感觉害怕。
“放心,我们只是战略退避,并不是就战败了,还有机会的。”怀德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安抚,自己却也哽住了喉头,红了眼眶。
下午,两人默默收拾着行装,怀德眼睛一直红着,戴染收衣服也哭,装牙刷也哭,抱着杯子还是哭。从柜子里拿出新缝的棉被塞进他的藤编箱子里:“昌化那边山多,冷得很,你把新棉被带去。”
“好。”怀德很听话。
“棉袄多带两件,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多久呢。”
“好。”
“这一袋金豆子拿去,在外多带些钱傍身。”
“好。”
“这一次是你最后一次离开,好不好?”
“……好。”
两人的眼泪都跟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湿了衣襟,心里有一个角在崩塌,抚过脸上的泪痕,一片说不出的凉意。
这一夜,大家都默契的把时间留给他们俩。两人一夜未合眼,互拥着流泪到天明。虽然以前也有过别离,可是从不像这次这么难过。光辉万丈的孟大少爷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有逃难的一天,未知的命运像巨大的黑影无法看清,但他却必须一步一步走过去,迎接他的是无尽的黑暗,还是穿过黑暗就是光明?
天还未全亮,副指挥就来催他上路了。因为是逃难,所以一切从简,连卫兵也不带一个。怀德用力拥抱了她一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照顾好孟家,照顾好自己。”
看着他一手一个箱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戴染扶着门框哭成了泪人。
战争是当权者的争斗,却是平民百姓的痛苦之源。
好好的一个家,在动乱年代被抖得七零八落,几辈人积累的财富顷刻间化为乌有。多少有情人从此分隔天涯,多少□离子散,又有多少人被命运开了一个玩笑后,便再也找不准命运之线的方向了。
命运如絮,你我生死在年少……
(上部完)
第二十八章
怀德走后没几天,剿匪(民众党)行动就蔓延到了瑞城,首当其冲的事件便是宣市长被捕。
宣茹嫁了军统高官,如今避到昌化。宣市长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破门而入的军人给五花大绑带走了。
一连数日,皆无人知晓他的下落。戴征跟戴染聊天时说,宣市长这一去不死也残了。
一个“死”字重重地敲击在戴染心上,原本笃定的此刻已变得动摇,甚至后悔没有听阮涵的话早早避走国外。戴染一把抱住戴征的胳膊,着急道:“爹爹,你快去避避吧。带着琨儿赶快去香港,把这一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戴征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我在瑞城虽算个大官,但放到他们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别怕,我除了收钱,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干嘛要躲?再说了,你娘还在这里呢。”
戴染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笑得温柔,却是心意已决。
戴征拍拍女儿的手背以示安慰,眼睛却看向后院竹林的方向:看来是时候在她身边准备一口棺材了。
就在父女俩碰面后的第二天,戴家五姨娘卷款潜逃被抓住的消息传到了孟家。如今风雨满城,戴染不在乎他们跑不跑,只在乎爹爹难不难过。收到消息,她立刻给爹爹打了个电话。
“爹爹,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戴征的声音依然浑厚,无喜无悲。
“五姨娘……你打算怎么处理?”戴染只怕家一破,人就亡了。
戴征却像并不在意:“我让她走了。待会儿你二姨娘和三姨娘也走了。”
“怎么会这样?”戴染一声惊呼,吓得一旁的小兴邦抖了一下,傻乎乎地转头看向她。
“染儿,你别急,是我让他们走的。”戴征长长呼出一口气,褪去满不在乎之后,只剩疲惫:“这个家也养不了她们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能拖累她们,趁着还来得及,放她们自由吧。”
戴染眼眶酸涩。她是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可她总觉得人与人之间不应该这么薄情,既已成婚,不该甘苦与共吗?
戴征听到电话那头有低声的抽泣,叹了一声,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四姨太还在呢。她说等帮我收了尸就拿着我的家产去过好日子,哈哈哈。”
那个戏子四姨娘曾是戴染最看不上的,总觉得她小鼻子小眼,成天除了斤斤计较之外无所事事,却不成想她是陪着爹爹到最后的人。
“四姨娘,别让她吃亏了。”戴染哽咽,果然不经事是看不清人的。
戴征沉重地嗯了一声,叮嘱她道:“别担心我了,孟家比我目标大多了。特别是你……要小心。”
他了解自己到女儿,这个时候她是不会丢下怀德托付给她的一大家子人,自己走掉的。
挂了电话,戴染看着地上走得摇摇晃晃的小兴邦。他还小,不懂危机,也不懂险恶,看见妈妈哭了便摇晃着短小的胳膊要过来抱抱。戴染对他张开双臂,小兴邦便连跑带撞地扑了过去。
小小的粉团儿缩在她怀着,还用胖胖的小手去抹她的脸,口齿不清地说着:“妈妈,不哭。兴邦,抱抱。乖。”
戴染将头靠在儿子奶香软和的身上,喃喃道:“还好你在我身边。”说着嚎啕大哭起来,近日来的压力和恐惧都一股脑宣泄了出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却要撑起一个大家庭,她的承受力再好,也快不能负荷了。
小兴邦被母亲的哭声吓住了,呆呆地僵立着不敢动,只能用肉球般的小手轻轻拍拍妈妈的脑袋,因为以前他哭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做的。
戴染哭了好久,怀中的孩子终于不安地扭动起来,喊到:“伯伯,伯伯……”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好不容易才看清身旁的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怀礼帮她擦了擦眼睛,将手帕塞进她手中,又接过兴邦抱在怀中。
好景约莫总是短暂的,清党军官三天两头找上门,甚至半夜搜查,孟家明白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无奈只能忍过去。城中气氛低迷了些,但百姓生活还是照旧过着,掌权的换了,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饭还能照吃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日黄昏,天阴沉的不像话,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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