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于云水》第54章


四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现下他当然无法定论,将来他是回来定居,还是将染儿接过去享齐人之福,你如何自处?再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怀德怎么可能连骨肉都不管?!”
“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对待兴邦,视如己出。”怀礼面色煞白。他知道母亲的担心和顾虑不无道理,但即使天下人都耻笑他,他也不愿放弃。
果然,琴姨嗤笑出声:“视如己出?那能和亲生的一样?若你的孩子给别人养,你会愿意?!”
怀礼嘴唇动了动,任何反驳都显得无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决到:“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染儿的!”
闻言,琴姨怒目圆睁,两列泪水划过脸庞,嘴唇紧紧抿起,毫不退缩之意一看尽知。
双方僵持不下,夕染回到家时便看见客厅中各坐一方默然不语的三人,脸色微白,心下也知已是避无可避。
“琴姨……”轻声呼唤,一如往日,只望昔日那个疼爱自己的人不要赶尽杀绝。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往日种种浮上心头,从前对她的疼爱,这些年来对她的感激都如鲠在喉,但道德观念却让人不能心软。琴姨终于放下一身硬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头,轻声道:“染儿,我们单独谈一谈吧。”
“此事和我有关,要谈什么我也得在场。”怀礼着急地插嘴。
夕染见琴姨脸色微变,心下纵是百般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怀礼,让我们单独谈谈吧。这个死结总要想办法打开。”
戴征眉头一皱:“你确定?”
夕染苦笑点头。戴征转头对着琴姨,毫不客气道:“我女儿对得起孟家了,你也别太强人所难!”
琴姨面无表情,戴征无奈,只好将一旁死钉在凳子上的怀礼拖走。
待两人走出去,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之后又是跌跌撞撞一阵椅子碰撞声,夕染深吸口气,这才道:“琴姨,今天就有话就直说了吧。”
琴姨看着面前这个仅仅才二十出头,但眼中尽显沧桑疲惫的侄女,半晌,终于斩钉截铁道:“你和怀礼,不能在一起。”
夕染苦笑:“就是为了孟家的面子,所以我们就必须生离死别?就因为怀德的前程,所以我们就必须牺牲?我们走到今天,也曾抗拒过、挣扎过。当年戴家连夜搬迁,其中原因琴姨应该也一清二楚。可是装聋作哑那么多年,狼狈逃离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无论我如何理智、如何冷血,也逃不开我心底的渴望。我想,怀礼也和我一样。”略微顿了一下,又接到:“不,他一直很坦诚地对待自己,比我更勇敢更聪明。因为打一开始,他就知道逃不掉了。我……很谢谢他敢爱我。”
琴姨的手指死死抠在扶手上,泛白的指关节显示出她正在努力地压抑着心里的怜悯。可她不仅是怀礼的娘,她还是怀德的娘,她更是孟家这么多年的女主事。
“情之一字误终身,你、怀礼,还有怀德皆是如此。但有一个事实你要明白,怀德还在,你的家就还没有散!”
眼看着对面单薄的人儿身躯一震,她没有犹豫,再下一城到:“因为你的选择,兄弟生间隙,两个男人的大好前途都尽毁。怀德从此被带上让人耻笑的帽子,而怀礼也会被世人辱骂勾二嫂,你就想看见这样的局面?怀礼本有着大好前途,为了你,不得不留在这个偏僻的小城。他留过洋、见过世面,却埋没了一身本事。好,就算你们两逃得远远的,那他就一辈子不见我这个娘,一辈子不见亲身大哥?怀德也一生都不能见自己的骨肉?”
琴姨的话轰地她节节败退,一点一点,单薄的身子被死死地抵在坚硬的椅背上,背后的雕花纹铬地肩胛骨生疼,可也比不上被尖刀一下一下戳着的心窝。夕染有气无力,喃喃道:“怀德会放我们生路的,他不会阻拦的……”
琴姨叹气摇头:“或许其他男人可以,但自己的弟弟却不行。你应该很懂他,在他心里面子重要过一切。”
死死咬住的牙关仿佛有一丝铁锈味儿,想起怀德总是毫无差池地行为,无可挑剔的举止,他这个人,即使要在背后排练一百遍,也不愿意在人前失礼一次。
夕染心中明白,和怀礼的事拖了这么久,也是因为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些事实,因为,此情无路可走。
如果她不是大家闺秀,至少自私一点;如果怀德不是大户人家的长子,不是那么唯我独尊的性格;如果怀礼对他大哥不是那么崇敬,只要有这任何一种可能,她和怀礼都不会走到今天这种举步维艰的局面。
她的高傲,她的修养,他的霸气,他的地位,他们谁也不能在道德被批判的生活中过活。
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天,夕染苦笑,也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能让怀礼的痛苦轻一些,多年干涸的眼眶竟然有雾气升腾,可就算血红了眼也流不出一滴泪。深吸口气,语调已不再激动,多年的厄难让她明白,在坏事来时抱怨是没用的,只能尽力去解决。
“这些困难怀礼也都清楚,只是我们一直在逃避。我会跟怀礼说分开五年,我想我也只能稳住他五年。我负责让他离开,而如何让他留在你希望的位置,那就是你的事了。我想,你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能冲淡一切。”
听得她的定论,琴姨大大松了口气,虽然心中歉疚,可也知道这是对大家都好的结局,嘴唇喃喃还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被夕染抬手打断。
“麻烦您叫怀礼过来吧,长通不如短痛,今天你就带他走吧。”
不知夕染是如何劝服哄骗的,怀礼虽恋恋不舍,却终于跟着琴姨走了。临走时夕染送给他一副字,让他到了省城再看,最好能裱起来挂在家里以慰彼此相思之意。
后续
多年后,定居大洋彼岸的怀礼坐在书房,凝望着墙上那幅娟秀的字——心安理得。这幅字应该是在写的时候纸就被沾上了几滴水,墨微微晕开,淡漠了边界,就像彼此间面目全非的前尘。
忽然间他蹙眉,心中一道灵光划过,再抬头时终于恍然大悟,这四个字反过来即是得理安心……“德礼安心”,原来她那时就已经做了决定了啊……层层累叠地伤心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被这四个字一举成全。
百感交集之时,楼下琴姨兴高采烈的声音响起:“怀礼快下来,怀德他们到了!”
放下烟斗,口中尽留苦涩,他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眶,终还是站起身,轻轻掩上了房门……
我们此生一会,薄于云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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