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红梅唤春归》第20章


在伟达饭店,祝翼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张柏亭参谋长的房间。张柏亭显然还记得这个青年学生,见他再次来访,不由得有些诧异地愣了一下。
“参谋长,我来向您道歉,为我昨天说的那些话。”祝翼铖说得坦诚直率。张柏亭宽和地笑笑,还没等说话,便又听祝翼铖道:“昨天您说到舆论的重要,我发表了一些不成熟的观点和看法。看到今天早上日军的新闻发布会,我才明白您那番话的含义。”顿了一顿,他又诚恳地说:“所以我为我昨天的言论向您道歉。”
张柏亭笑笑,用力拍拍祝翼铖的肩膀,将他拉进房间里:“年轻人言重了。”说着,又请祝翼铖坐下。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昨天上午你在租界的演讲,真是太精彩、太振奋人心了。”
祝翼铖闻言一愣:“参谋长,我昨天的演讲的时候,您也在场?”参谋长坐在祝翼铖对面的藤椅上,笑道:“昨天你离开没多久,我就跟在你后面出去了。因为我实在想知道,一个会产生这样思想的青年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想法又是是哪里来的。”见青年睁大眼睛,他又补充道:“我穿着便衣,没有人认出来。而且在租界当中,日本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参谋长说着,抿了一口茶,又道:“一场战争的胜负,并不在于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地盘,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比如今天看到国际上的反响,就是我们四行仓库守军不惜牺牲负隅顽抗的意义所在。”
热血青年咬着嘴唇,认真地点点头。张柏亭继续说下去:“宣传、演讲、鼓舞民心,也是抗战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这些事情,童子军做了很多。他们虽然没有亲自走上战场流血流汗,但是他们对中华民国的抗战,同样有重要的贡献。”他停下来,端详了一下祝翼铖,再次开口。
“昨天你的演讲,就很令人赞叹。男儿闻之鼓舞、女儿闻之落泪,你语言当中的这种力量,就是不可缺少也无可取代的。”祝翼铖若有所思地盯着张柏亭,参谋长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爱国,可以有很多形式,不一定要亲自上战场才是爱国,更不一定要用什么手段对异族进行屠杀,来表达对国家的热爱。”
“参谋长,我懂了。”祝翼铖突然猛地站起来,一个立正,“我能写宣传稿,能演讲鼓舞民心士气,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支持我们前线的国民革命军。”张柏亭也站了起来,赞许地点点头。祝翼铖认真地说下去:“我是医科学生,前不久才刚刚接到去海外深造攻读博士的通知书。等我博士毕业,一定要效力军中,成为军医,为国贡献。”
张柏亭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仿佛对着一名同龄人般,表情郑重地伸出手:“我代表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感谢你的支持,也欢迎你加入。”祝翼铖坚定地笑笑,用力握住了张参谋长的手:“一言为定!”张柏亭点头,又用力拍拍这个小青年的后背。
从伟达饭店出来,祝翼铖的脚步轻快得像是装了弹簧。他这次没多逗留,便直接回到了医疗区,和教授还有同学们打了个招呼,便精神饱满地投入了工作。有的同学不免有些诧异于祝翼铖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化。不过今天报纸的头条上就刊登着国军没有走的消息,每个人都很振奋,对于祝翼铖的变化,自然他们也不会多想。
医疗队所救助的,仍然是那些再平凡不过的小市民,至少看起来像是小市民。当然也总会有人发发牢骚抱怨几句,祝翼铖却已经不再会为他们的话而暴躁发怒。毕竟,不管他们怎样说,他现在已经知道并且深信,这些民众的心中,也都和他自己一样地爱国,并且肯在危急时刻为她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抱着这种信念,祝翼铖比从前显得宽和了许多。他和他的同学们一样,好言劝慰情绪低落的病人;帮助心疼的母亲哄着她们怀里受了伤或生着病的小孩子;对口中骂骂咧咧诅咒着政府、却在前几天捐出了身上几乎所有的现金和首饰的女人报以宽容而理解的一笑。
下午临近晚饭的时候,突然有个人闯进了医疗区,直奔向祝翼铖面前。他左手抱着右胳膊,右手肘抬在胸前,右边的衣袖上被血迹染红一大片,上面的血已经有些干涸,凝成暗褐色的一大块。与此同时,他从破裂的衣袖中露出的伤口,却向外翻卷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肌肉组织,还慢慢地渗出一点透明的液体。
伤成这样却不发出一声呻吟,而且医疗队这么多义工他却偏偏直奔祝翼铖而来。祝翼铖断定他可能不是一般的市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只一眼,他便看出这人右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是用东洋刀砍伤的。祝翼铖心中起疑,不由得盯着那刀伤好一阵,目不转睛。
对方似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动了一动,道:“小伙子,帮我处理一下伤口行不行啊?”没等祝翼铖答话,他对上祝翼铖盯着自己的目光,赶紧移开视线,低下头似乎是在查看自己伤势的样子,补充了一句:“我是个生意人,做本分买卖的。今天本想,好久没开张了,就出来碰碰运气。哪成想路上碰见皇……日本人,抢了我的货。我和他们争,他们生气,就将我砍成这样。”
伤员的叙述很流利,然而却总是给祝翼铖一种不对劲的感觉。猛然间,祝翼铖隐约感到这个人的目光变得有些躲闪,不敢直视自己。而且不知是他自己的错觉或臆想,还是确有其事,他觉得他似乎看到对面的人眼中,仿佛闪着一丝贼溜溜的精光,那四处乱飘的眼神更是丝毫没有坦荡的样子,仿佛不敢直视自己。
祝翼铖移开目光,指了指面前的板子示意对方将右臂放上来,便拿了几样药品,摆好医疗器械开始准备处理伤口。
“小伙子,你不是上海人吧?”祝翼铖拿碘伏的时候,对面受了刀伤的人突然发问。祝翼铖点点头没有说话。对方又继续追问:“你是医学生?”没等祝翼铖回答,他却自问自答道:“手法熟练,很有前途啊。”
这种对话似乎既无聊又没有意义,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祝翼铖皱了皱眉,冷冷地回了一句:“天天都有日本鬼子为非作歹,我们能不熟练吗?”那人听出祝翼铖言语中的讥讽,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过了几秒,他又开始热情地开始问东问西,似乎对祝翼铖的家世和教育背景都非常感兴趣。
祝翼铖面无表情,一边偶尔发出几个单音节的回应敷衍对方,一边却将注意力用于认真处理伤口。同时,他也暗暗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对面这位伤员的话,捕捉任何可能会标志这人身份的讲话口音。
令他感到遗憾的是,来求医的这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口带着明显上海味的国语,但从口音上听,的确就是个本分平常的上海小商人,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祝翼铖不由得心中有些犯嘀咕,伤成这样还能够一声不吭,来求医的时候甚至能够和医生寒暄闲聊,这种忍耐力,不太可能是平常人会有的。
更何况,这个可疑分子说的那些话,比起一般闲聊,更像是在刺探祝翼铖的情况,这一点,祝翼铖也隐约有所感觉。从对方的耐痛能力看来,很可能是个军人。而他的容貌是个百分之百的亚洲人。可是如果是国军,在医疗区这些已经被公认为是“爱国青年”的医学生面前,绝无隐瞒身份的必要。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难道他是日本人?联想到东洋刀砍出的伤口,祝翼铖觉得这似乎是几率最高的一种可能。可是日本人为什么特地来找他?这家伙讲话的口音滴水不漏,显然受过特别训练,或许是专业间谍也说不定。只是他一介书生,又没有任何情报价值,这个间谍一定是找错人了。
这样想着,祝翼铖也懒得去管这些事,只是装作浑然不知,将伤口处理包扎好。处理完成后,他便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了句:“好了。”
似乎从祝翼铖的表情和眼神中觉察到什么,眼前这位伤者终于还是咽下了许多没问完的问题,热情地道了声谢,笑容却灿烂得有些过分。祝翼铖脸上仍然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变化,似乎是非常平静地目送对方离开。可他的手,却下意识地悄悄攥起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祝翼铖对日本人的价值在于……
20章的时候开始揭晓。 
19、国旗飘扬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似乎都很正常,也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祝翼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是找错了人,于是也就没有和别人提起这件事。毕竟,他又没有能力阻止日本间谍的活动,也没有本事识破每个日本间谍的身份,那么又何必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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