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第10章


。他的言语不时引得少女发出阵阵风铃般的娇笑声,她长长的黑发披在肩头,迂回着温柔的妩媚。
风卷过空落的街道,柳碧瑶游离了一半的梦似被夜风吹断,她微微地动了一下身子,细风挠鼻,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声响动惊扰了情意绵绵的两人,少女稍显惊慌,匆匆告别,返身进了自家的大门。柳碧瑶极其后悔刚才不经意的举动,因为段睿惊奇而愤怒的目光已经扫视到她的身上,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第16节:美人娟娟(3)
他向前跨了几步,用力握住柳碧瑶的胳膊,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跟踪我?!”
柳碧瑶的胳膊被拽得生疼,这回是百口莫辩了。不知是出于疼痛还是后悔,柳碧瑶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泪花闪动,着实可怜。
段睿愤愤的,还是放了手,“回去再跟你算账!”
一辆汽车倏地停下,车前灯照亮了树下的两个人,段睿赶紧拉着柳碧瑶躲在树后。铜门前的路灯霎时亮了起来,赶来的仆人恭恭敬敬地开了门。
车上下来一个人,他胡髭全无,肌肤白皙,拄着根手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微胖的身体。柳碧瑶看得清清楚楚,他握着拐杖的手很特别,小手指微微上翘起一个兰花指的弧度。
仆人诚惶诚恐地垂着眼睑,“林老爷。”
林秋生轻哼一声,表示应答。他抬高下巴,继续往里走,忽然又迈着细碎的步子返身到车前。车里下来一个人,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林秋生绽开笑容,两眼弯成一道笑意,操着比女人还尖细的声音说:“成,就这么办!”
这尖细的声音在夜色里分外清晰刺耳,针芒般窜入耳膜,听得柳碧瑶起了一身的寒栗。她不禁低声问段睿:“他是谁?”
段睿也是一身冷汗,他庆幸自己早一步离开没被发现,情绪翻转,对柳碧瑶反而有了感激之情,悄声回答道:“林小姐的父亲。”
柳碧瑶追着问:“林小姐是谁?”
“林静影,我姐姐的同学。”段睿不想再继续待下去,拉了拉柳碧瑶,“走吧。”
柳碧瑶见到林小姐是在两日后。
这日午后,暖热的风拂过庭间的玉兰树,花瓣如流云卷丝,绽放在风中宛若恍然开放般浓艳。风吹落了几颗小珠果,啪啪地掉落在绢丝太阳伞上。白色阳伞洒下一片阴凉,段依玲换了套白绸纱旗袍,反照的阳光把整个人都托得明亮起来,一如她现在的心情。她手里的银勺缓缓搅着奶茶,边上放着一小碟果饼子。
她的女伴坐在对面,蓝色上衣,素洁的麻纱裙子,安安静静地听着段依玲的娇声话语,听到轻松处,不时绽出一个笑容,唇下的那点黑痣就灵动起来,温婉动人的样子。
“静影,听说学校里来了个法国嬷嬷,还是个修女,一到晚上就提着一盏灯到女生宿舍查夜,是不是真的?”
“是的。”
“哎呀,烦死人了!我才不愿意住学校的宿舍,整天穿着乌鸦似的校服,可又不得不去。”
“天主教学堂都是这样子的。”
“都怪我爷爷,替我选了这么个学校,整天讲洋基佬的语言,烦死了!”段依玲抱怨了一句,接着又笑着说,“住宿舍也不要紧,晚上还可以有人陪着说话聊天。”
两人轻快地聊着,段依玲拈起一片薄脆的果饼,咬了一口。她搁下泛凉的奶茶,说:“我爸爸的票友送了他两张戏票,今晚的戏。我爸爸没空,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是什么戏?”
“香生茶园的,我也不知道。”段依玲娇俏一笑,“我才不管什么戏,重要的是今晚可以出去玩个痛快!听说呀,恒祥师傅家的旗袍又出了新样式,你陪我去看看吧。”
“好呀。”
“那今晚你留在我家吃饭。”段依玲很开心,她喝了口茶,转身冲着房里喊了声,“碧瑶!”
“来啦!”柳碧瑶伴着一道明媚的春光急急地跑过来,手里还抓着块抹布。
“去酱园买点儿小菜,再要只酱鸭。今晚我有客人。”
“知道了!”柳碧瑶应了声,她看了一眼段小姐的客人,妩媚阳光下一头柔软顺滑的披肩长发。几乎是柳碧瑶转身的同时,客人转过头,一张姣好的青春面容。柳碧瑶冲她笑了笑,跑出去了。
林静影忽然面色潮红,“她……是谁?”
“柳碧瑶。”段依玲不上心地顺口回答,“尤嫂新买的丫头。”
柳碧瑶……林静影细细琢磨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不好的回忆忽然像开了闸门似的浮漾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姐。”柳碧瑶套着红棉袄,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伸开双臂,浮起一个期盼的笑容,“好看吗?”
柳保的棍子雨点一样甩落,凶神恶煞般咧着一口黄牙,“把那幅画给我交出来!”
“秀丫!你娘又站在河埠头了,赶紧找人看着点儿她!”
“柳保的媳妇也真可怜,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曾想极力摆脱这些如蚊蝇般萦绕在脑袋里的记忆。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现在爹娘供给的超乎她想象的优越生活,喜欢书香缠绕的女校,喜欢和优雅的人打交道……她不愿意和黑暗的过去有任何可以牵绊的瓜葛,她希望,希望这只是个相同的名字罢了……
“静影?”段依玲觉察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第17节:美人娟娟(4)
“我不太舒服……”林静影低低地喘气,似乎还没有从回忆里走出来。刚才的丫头并不认识她,呵,就算是妹妹,她怎么可能认出自己呢,她那时还那么小……想到这儿,林静影起了身,“我想先回去了。”
“噢。”段依玲有些失望,也不勉强,“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让阿睿送你。”
鸿福里弄堂口就有家酱园店,老板是海盐人,胖乎乎的,长着一对倒八字眉。酱园老板今天心情好,不仅把酱鸭均匀地切成块,还外送了一小钵梅子酱。柳碧瑶接过油纸包卷的酱鸭,谢过老板,一路蹦到了对面的马路。
又穿过一条弄堂,二楼的人家趁着阳光晴好,撑起竹竿晒被子,小窗口一盆扁竹莲,光线在厚实的被角烙了个明媚的光圈。顺着走下去,就离段家的古董店不远了。柳碧瑶很熟悉这里,如果不拎着满手的酱菜,她会过去和亲切的乌掌柜打声招呼。
道旁的绿木憋足了劲地长,一枝枝沿着道路铺开,肆意舒卷着油亮阴浓的枝叶。一阵风铃般的笑声随风消散,柳碧瑶看去,见段睿陪着段小姐的朋友,一路说说笑笑,潇洒走来。
柳碧瑶远远地看着那位年轻的小姐,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裙子。她不像段小姐,总穿旖旎迤逦的花色裙子,她穿了件蓝布上衣,细麻裙子,显得亭亭玉立。对柳碧瑶来说,蓝布旗袍总是能够带给她一种母亲感,姐妹感,天然散发着陌生又熟悉的慈和襟怀。
两人越走越近,柳碧瑶这回学乖了,低着头,不吱声地想从旁边溜过去。这次倒是段睿先发现了她,恶作剧地喊了声,“梧桐妹!”
柳碧瑶白了他一眼。段睿好玩的心理一上来,也顾不得旁边的佳人,问道:“梧桐妹,你买了什么?”
“鸭子。”
“你自己吃的?”
“给客人吃的。”
一丝淡漠的花香飘过来,柳碧瑶抽了下鼻子,她发现段小姐的朋友正带着某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
血缘真是种奇妙的东西,无论相隔多远,或者流逝了多久,彼此的面容上仍能清晰地浮现出相似的影子。林静影忽然用手遮住口,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怎么了?”段睿收了好玩的神色,温柔地问道。
林静影捂着嘴巴,低下头,几缕发丝垂落胸前,半晌吐出句话,“我……我闻不了这味。”
柳碧瑶看着自己手里的油纸包,纸包开了封,露出半个酱黑的鸭头。原来这位高贵的小姐闻不了这味道,这本来就是买给她吃的。柳碧瑶攥紧了纸包,心里闪过一丝别扭的情绪,走开了。
庭园里的花香阵阵扑鼻,两只乳燕竟然在段家的檐角垒起了窝,轻盈的身躯带来柔暖的春意,连园里松软的泥土都渗满了馥郁芬芳。
柳碧瑶把东西交给尤嫂,回身抓起抹布继续抹擦着窗棂。木格子髹漆窗户嵌玻璃,条缝间要用指尖垫着布仔细抠去灰尘污渍,柳碧瑶轻轻地吹了一下,细小的灰尘雾般扬起,迷得她赶紧闭上眼睛扭过头去。柳碧瑶咳了几下,挥挥手赶着灰。
透明的玻璃很好地传递着小阳台上的信息,段依玲坐着,拿着修甲的小锉刀精心地细磨着指甲,一会儿,摊开手拨动粼粼纤指,从不同角度观摩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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