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第13章


又跑过几名女生,这次是往南面教堂的方向跑去。
“快过来呀!”女生急急地挥手,神情兴奋。
段依玲大约是感染了这明快的情绪,拉起林静影朝女生跑过去,不多时,教堂外已聚拢了一小拨人,全都探头探脑地往教堂里张望。段依玲挤进人群,好奇地问道:“看什么呢?”
女生一指光线迷暗的礼堂,“你看教堂里。”
教堂的大礼堂是哥特式尖顶建筑,犹如普通楼层接连挖空了三层,空旷得连呼吸都有回音。两旁的窗户是拱形拼彩琉璃,夕阳激情四溢地从窗户里流注进一抹被琉璃世界过滤的旖旎彩虹。正中间,高大的神像居高临下,神情怜悯地俯视着膜拜于他的世人。
一个白人老修女穿着黑会服,戴白围领,包得严严实实的头只露出一张脸,大襟上挂着一串镶了圣若瑟圣牌的念珠。她对着一方空寂叨念着什么。
段依玲咕哝了句,“有什么好看的。”
有一女生说了声,“看俊男。”
林静影这才发现修女嬷嬷在和一个站在阴暗里的黑衣男子说着话。段依玲撇了撇嘴,“脸都看不清。”
一个小个子女生兴奋地涨红了脸,一副沉醉的模样,“我是亲眼看着他从这里走进去的,那个长得哦,绝对好看!”
有女生连连附和。忽然有人提议道:“咱们进去吧。”
一个胆大的女生先抬腿跨进教堂,众人立即跟随,大家窸窸窣窣,万分小心地往前挪去,最后全聚到了侧厅的大柱旁,有人掩嘴发出轻轻的嗤笑声。这里能看见黑衣男子的侧脸。女校的生活枯燥单调,偶尔有新鲜人或者新鲜事,大家就一哄而上伸长脖子看热闹,何况这次是能够赋予女生梦想的俊俏的年轻男子。
唧唧喳喳的话语细碎地响起。
“看清楚了吗?”
“别挤呀!”
“那个修女嬷嬷是新来的吧,法国人?长得跟兔子似的!”
老修女刚好转过脸,段依玲吸了口气。嬷嬷的两腮帮塌陷了进去,两颗门牙伸出唇外,紧裹的包头非常夸张地突出了她的这个特征,真像!
“她就是夜查宿舍的嬷嬷?”
“是呀,可正经了。”
“哎,你们讨论嬷嬷干什么呀,看帅哥!”
男子和老修女谈着话,昏暗中映出他精致的侧脸。有女生支着下巴,捧腮问道:“他们在谈什么?”
“听不清楚。”
“别那么大声……”
“你们说,他来这里干什么?”
“人人都是有苦闷的呀,杜神父不在,他找嬷嬷谈谈也是正常的。”
“他信教的吧,他来这里的教堂,肯定住在这附近。”
突然,一个剪着童花头的胖女生重重地拍了下栏杆,把大家吓得一凛,“你干什么,阿花!”
胖女生的目光锁定男子,握起肥硕的拳头,很严肃地、非常坚决地说:“我喜欢他!”
一片不屑的嘘声,“去——”
还有个女生靠着石柱,做出一副陶醉样,“我觉得,来教堂的男人总是会给人某种感觉,感觉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魅力……迷死人了!”
“你是看人家长得帅吧?要是换了个猪扒脸的,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段依玲没开口,她有个习惯,在没有完全打量好对方之前不会给予任何相关的评论。林静影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我们走吧。”这时候,女生们乱哄哄的话语越来越高亮,甚至有人放肆地笑出声来。
那名男子闻声转过头,的确是长了一张令人心动的面容。段依玲的嘴角牵起一丝柔和的笑容。
已有女生忍不住尖叫,声音直剌剌地穿过教堂尖顶。
“Oh;Mon Dieu(姑娘们,抓紧时间上自修课去!)”
女生们哄笑着散去,教堂里又恢复了空寂。段依玲回头再看一眼,男子站在神龛前,修竹般的轮廓渐渐融入黑暗所庇护的角落里。出了教堂,拥拥嚷嚷的女生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声讨论起来。
第22节:一点春心(4)
有人尖叫道:“我知道他是谁!”
这声高亢的叫喊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发出这叫喊的是一个圆脸女生,她得意地看着大家把各种目光聚拢到她身上,好奇的、迷惑的、惊喜的还有故作不在乎的。有人推了她一下,“你说呀,他到底是谁?”
“我舅舅跟他吃过饭!”
“就这个?”女生们大为失望,淡了眉眼四散而去。不知是谁讥讽了句,“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以为是你们俩面对面吃浪漫晚餐呢!”
圆脸女生不甘心,又说:“我还见过他妈妈!”
“哦,如何?”
“长得可漂亮了,小手指的指甲有这么长!套了个玳瑁指套。”女生边说边顺着小手指拉线条,做出夸张的动作。
“那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女生们越发没有兴趣,刚才的话题也抛到了脑后,和女伴有一句没一句地嬉笑着。温润的风侵入姑娘们的衣裙,裙摆柔软地翻空盛放,她们弯下腰压了压裙子,咯咯地清笑着。
又有好事者开始议论,“看到段依玲的行李了没有?她打算是把家搬到这里来啊!”
“别说了,她人就在这儿呢。”
段依玲和林静影恰巧走过。几个女生看着段依玲摇曳生姿的步态,酸酸地说:“瞧她走路的样子!”早有女生对她有意见,凑了句,“扭得能把人的眼珠子摇下来!”
段依玲大概听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女生们毕竟不敢对伶牙俐齿的段依玲大肆议论,叽叽咕咕,嘲讽的对象就转到了她的好友——稍显沉默的林静影身上。
“你们说,她们俩性格差异这么大,是怎么好上的?”
“这还不简单,也就只有温吞吞的林静影理她呗!”
有女生忽然捂住嘴巴,想笑的样子,“哎,你们见过林静影的爸爸吗?”
“没啊,怎么了?”
“他是这样子走路的。”女生昂首挺胸,翘起臀部,右手做出支着手杖的模样,小手指上翻成兰花指,扭捏着一步一挪。这姿势把女生们全都逗笑了。
“你们说,他走路的样子像谁?”
大家一起喊:“像太——监!”
哄然大笑。
距离不远的林静影听到了,她敏感地低头用手捂着嘴巴,面色绯红。段依玲拉了她一把,挑挑秀眉,“别理她们,闲的!”
段家园子。夕阳流金似的为青砖白墙镀上了一层多愁善感的余晖,墙角的果树结满了半熟的青果,风一吹,飘过尚发涩的果香。瓦钵里的蜜橘花又绽放了一丛,引得几只蜜蜂贪婪地钻入粉绒绒的花蕊。内房掩去炙热的阳光,红木案上搁了盆浅水养的小佛肚竹。
柳碧瑶盯着翠青的竹叶子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早已洁净的藤木椅。
楼下的尤嫂开始漫长的唠叨,绵长低软的话音纺线似的伸到柳碧瑶的耳旁,“依玲这孩子也真是的,该带的东西忘了,没必要拿的东西却大包大包地往学校里搬。一个姑娘家,哪能这么粗心大意……”
柳碧瑶直起身子,知道自己该给段小姐送东西去了。果然,尤嫂在喊她了,“碧瑶,依玲的书包忘拿了,你去一趟学校。”
车夫何三熟门熟路地在女校门口停下,这是柳碧瑶第一次坐黄包车,车停下的瞬间柳碧瑶还能感受到风呼呼地吹过耳边的发丝。女校的大门早就关了,透过栅栏看去,一地皎洁的白花瓣,被晚风旋着轻轻地飘离地面。
柳碧瑶跳下车,对何三说:“你先回去吧。”
这正中车夫的意,何三应了声,欢天喜地地拉着车往回赶。隔着铁铸的门,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黄包车早已流入人群,柳碧瑶站在门前犯了难:段小姐在哪里呢?
柳碧瑶在门口站了会儿,不见有任何人出来。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女急匆匆地斜穿过校园。没人注意到柳碧瑶,整个校园冷清得仿佛提早进入了深秋。柳碧瑶拍了拍门,回应她的只有随风旋舞的白花瓣,临空点点勾勒出风的形状。
教堂阁楼上的钟又敲了一下,声波水纹似的浮漾开来,有力地流淌在柳碧瑶的耳边。夕阳倾斜了点儿,一只灰青的大鸟掠过,羽翼齐整地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晚霞熔金铺陈,舒缓地,消散在一支徐徐响起的风琴曲里。
柳碧瑶扶着铁门,出神地听着这首似曾相识的歌,歌声悠扬伤感,像是在诉说一段离别。柳碧瑶被歌声引导着走了几步,她想到应该还有个入口可以找到段小姐。
砖墙蜿蜒绵延,理得干干净净的墙根不生一丝杂草,内墙阳台上的大丽花开得很艳,乘风吐送一抹香气。歌声越来越清晰,晚风裹卷别离意,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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