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繁花绽》第46章


沈清泽进门后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然被她拖到了餐桌前,映入眼帘的是桌上三道清淡养胃的小菜。幽芷满面笑容的小脸微微仰起,那双同样盈满笑意的水眸凝睇着他,眼里写满深深的期待。
然而,这样灿烂的笑容和期待看在清泽眼里,却变了另一种味——她是因为心虚而变相的讨好自己么?因为不想自己追究那天下午她同林子钧的出游而讨好自己么?
顿时,她的笑容和那三道菜全都蒙上了一层灰暗,令他刹那间觉得索然无味。沈清泽淡淡问了句:“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幽芷点头,递过来一双筷子:“清泽,坐下来尝尝好不好?”黄妈也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三少,少奶奶忙活了一晚上呢!”说完觉得自己实在多余,便退了出去。
然而沈清泽的下一句却是:“前天下午,你究竟做什么了?”
“恩?”幽芷一愣,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再次问下那天下午,这之间有什么联系么?幽芷咬唇,思量到底要不要同他说实话……正在犹豫间,孰不知这一切看在沈清泽眼中却成了对静芸那番话的应证!
眸中的温度骤然转冷,沈清泽僵硬着语气别过眼去:“以后别再做了,有失身份。”
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有失身份”这四个字的时候猝然跌碎,幽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清泽你说什么?”
明知她会伤心,也明知自己会因她的伤心而不忍,沈清泽还是硬逼自己转过身,不去看她的失神落魄,再次抛下一句话:“今天很饱,我吃不下,先回房了。”说罢真的举步。
幽芷根本不可置信,她根本无法接受沈清泽会这样对待自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你……你再说一次?”
他没有回头,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只有在想讨好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是么?”
话音落下,这次,他是真的不曾停留地离开了。
留下幽芷,所有的表情都僵住,甚至连动弹都不会了。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砰的一声让她几乎站不稳!他怎能说出这样伤人而不负责任的话、又怎能这样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熄她满腔的热情!
究竟是为什么,他竟变得如此吝啬,连近乎恩赐的多一两句言语或是尝一口菜都不啻于给予!
忽然之间,幽芷觉得她同他之间的距离,分明近在咫尺,却前所未有的远如天涯。
翌日上午,沈清泽依旧在办公室内伏案办公,电话“铃铃铃”地响起来,接起来,那头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喂,是清泽么?”
沈清泽怔了几秒,细细算来,似乎这还是幽芷头一次打电话给他。然而此时此刻他还不曾准备好去面对她,昨晚的相对无言和一夜无眠都没有想出一个结果来,于是他几乎逃避一般地匆忙道:“还有很多事,回去再说。”说罢一把挂断了电话。
收回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心在这短短不满一分钟的时间内竟已沁出了一层冷汗。苦涩笑笑,继续伏案于公文中,却怎的都无法精力集中。忽然又听到划破空气的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中显得极为刺耳——
电话那头是沈太太凌厉的呵斥:“幽芷摔了一跤,你给我即刻回来!”
沈清泽恍恍惚惚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赶回来的,醒过神,已经蹲在了幽芷床前。她的头发凌乱地糊在额前鬓角,双眼紧紧闭着,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将浓重的黑眼圈映衬得更加清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她削瘦巴掌大小的脸颊,舍不得放开。
沈太太见状,叹气道:“三儿,不管你们有什么争执,芷儿现在怀着咱沈家的骨肉,你就不能让让她么!”沈清泽仍旧神情专注地抚摩着幽芷的脸,没有搭腔,沈太太便继续道:“幸好幽芷和孩子都没事,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如何交代?”
沈清泽这才开口,转过头看向沈太太,低低说了句:“母亲,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他的声音很轻,神情里也带着几许哀伤和倦意,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哎呀,少奶奶醒了!少奶奶醒啦!”黄妈第一个发现,惊喜地叫出声,“太太、三少,我下去将炖的汤端来!”
沈太太俯下身,慈爱地微微笑道:“芷儿,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刚刚醒过来,幽芷的脑子还不是很清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神色一敛焦急问道:“妈,我……我的宝宝……”沈太太请拍幽芷的手背,道:“放宽心吧,孩子没事。”瞥了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儿子,沈太太站起身:“我下去看看要不要帮黄妈的手,三儿,好生照料好芷儿。”
沈太太一离开,幽芷再次闭起了眼,将脸别向背朝沈清泽的那一边。如此明显的排斥他怎会看不出来,苦苦笑笑,沈清泽扯动唇角解释:“芷儿,方才我不是有心挂你的电话,我只是……”
“我想去双梅住几天。”未等他说话,她倏然打断。声音不高,却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沈清泽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她没有回过头,仍旧是刚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道:“我想去双梅。”
“好……好,我下午同云山交代一下就带你去好不好?”
“不必了,你不用去。”
话尾落下,空气陡然变冷。沈清泽欲言又止,脸色变了好几变,眼里的光愈来愈黯淡,最终低哑应承道:“好,不过,等过了中秋好么?”
静默了好久,久到沈清泽以为她已经睡着不会回答的时候,幽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来:“好。”
中秋那天,是沈清泽的生日。

第31章 第三十章
三十
时间倏然而逝,一晃,就是中秋夜。
中秋之夜,自然当该祭月。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远远地在人造湖泊的水面上投下淡淡的清辉。一片白亮亮的水横在前面,颜色已经渐渐苍白了。
一张小几案,一只香炉,还有各种的祭品。香炉上燃着几支香,青烟缭绕,香炉前方摆着酒、藕、柿子、石榴以及团圆饼。
约莫是从汉唐的时候开始了中秋节。春天祭日、秋天祭月。中秋节,临窗赏月、品茗饮酒、吟诗谈词、欢叙玩乐,至夜方归。又因为月属阴,因此祭月应当由女子主祭。沈太太当然是主祭,一番祈福之后,众人便散开各自嬉耍。
不知不觉,幽芷发现自己走到了锦华官邸的大草场上。
正值夏的深处,草场上名贵的草自然碧幽如茵,在月光下透着一股股顽强的生命力。
第一次进锦华官邸是在去年的深秋,一晃,都快一年了。幽芷还记得当时入目的那些菊花,争妍斗艳,菊海绵延下去,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绸带子,在烁烁的阳光照耀下因着时起的秋风而舞蹈,蹈出缤纷的波浪。
回想起那时的美景致,幽芷不由莞尔一笑。
然而接下来……也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真正遇到了沈清泽。
随意倚靠在栅栏边,幽芷眸光黯了下去。
沈、清、泽。
这三个字在幽芷的唇齿间翻滚,有如蜜饯混合着苦果一同咽下去,酸甜苦辣,百味陈杂。又如同饮下去的上等好茶,唇齿留香,却又带着淡淡的涩。
怎么能不甜呢?
犹记得那次遇见他,仿佛一阵疾风,瞬间便占领了她整个心田。恍惚似隔世,有一双眼,湖水般幽深凝邃,似有铄金;却又似猎狩的鹰般明亮光泽,直直望进她。
那个时候,天地万物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她从未与男子那样贴近过,近得已似乎毫无屏障。他暖暖的呼吸,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水味,天与地都缩小到惟留有他。从前她只晓得自己不敢直视他,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要他一靠近她便觉得心跳如鼓锤。后来,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样的感觉,叫做动心,叫做喜欢,叫做爱。
他在最初两次遇见时都救了她,从没有嫌弃过她的狼狈;他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守在她身边,安慰她,给她定心感;他在上元夜带她去赏花灯、逛夜市,甚至还送了她一只兔子灯……
从婚前到婚后,这一切的一切,叫她如何不动心、如何不喜欢、如何不爱?是了,就是因为爱了,才会有更多的情绪和感情相互纠缠起来。
甜,所以一定会有了苦。
他衣领上的新款口红印子;他同别的女人的流言蜚语;他对她发脾气,他不信任她,他对她犹如针刺般的冷淡……
太甜了之后的苦,叫她如何承受得了。逃避和退缩,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了,也是最本能的反应。不去看,就不会有心酸;不想听,就不会有苦涩;不去在乎他,就不会有疼痛和锥心。
幽芷忽然觉得自己好卑微,尘埃里开花,终究还是低到尘埃里。
其实,她多么想走到他身边,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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