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渠月明》第9章


还不如不躲过来了。随意一瞥,她手撑的地方是一座假山的石壁,眼前这座假山颇为高大。
苏绣犹豫片刻,当即闪身躲进去。
原来假山里面真能藏人,这处拐角光线略暗,足足能站两人。——藤佑谨正静静靠在石壁上看着她。
苏绣扭头顺着他的方向朝外看了看,或许刚才那一幕已经被他看的不差分毫。
藤佑谨只看着她,那目光没有上一次的嘲讽,也没有懊恼,没有憎恶,没有笑意。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不放,仿佛是一种守候。苏绣的心跳的极快,以前或许他也曾经这样看着她,只是为什么她觉得任何一次都没有这一回这般悸动。
苏绣就像被魇住了心神,只能看着他。他额前的刘海稍嫌长是她熟悉的,那宽阔的肩是她熟悉的,那一身黑色是她熟悉的,在眼前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抿的薄唇,他身上的清香,他轻轻呼出的空气。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扰乱了她的思绪,苏绣侧耳——
“郑钧哥哥?你也在这里啊,见到苏姐姐了吗?”傅思简柔柔的声音飘进来。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姚郑钧回答,“没,你在找她?”
“是啊,我明明看见她了啊——”似乎有些疑惑,小声嘀咕,“怎么转弯就不见了呢?”
——苏绣屏息,看着藤佑谨,似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开口。风从夹缝里轻轻绕过来,缓缓吹起苏绣耳边垂落的发丝。
半晌外边才又有了声音,“或许——你看错了,我也正找她有事儿。我们去办公室等吧?”
“嗯,好吧。”零碎的脚步渐渐走远,苏绣觉得谁回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苏绣垂眸,定定看着地面,直到那脚步声已经不可闻。他们仍然谁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声音。苏绣紧紧攥着背在身后的双手,那一本书她紧紧握着。
那头顶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苏绣终于又抬头。
她突然觉得这样久久的沉默仿佛是因为他在等她,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他想听什么?有些话她是决计不会说的了,比如那些孤单的思恋,那些痛苦的折磨。
藤佑谨猛然抓起她的手,苏绣愕然看着手中多出来的纸袋。他的手掌包着她的,慢慢收紧。这样的情景,她在梦里重温了几万次,可是这一次却那么不同。不是以前微凉的指尖,而是有些温热却不腻的,让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
苏绣抬头看他,他脸上却隐隐有些无奈,目光变得灼灼,“你——没——有——话——要——说——吗?”他一字一句道。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像困兽的低吼,苏绣咬紧牙关,艰难的低下头。
这一分钟陡然被拉的长长的,漫长,她的手在他的手掌中几乎要碎了。
“——好。”他几乎咬牙切齿,“好!”他又重复了一次,放开了她。风猛然灌进来,暖风吹得她一身凉,藤佑谨走了。
苏绣这时方才抬头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力的撑着石壁,为什么她要回来?让两个人如此受折磨!让她的心这样痛!
苏绣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她认得。
“苏小姐!”姚郑钧已经开门走了下来。
“没去办公室吗?”姚郑钧看着她的手。
“嗯?”苏绣这才发现手里一直紧握的纸袋,是藤佑谨给的。她迟疑了一下才打开——是几管治跌打用的药膏。
苏绣拿在手里,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伤还没好?”姚郑钧忧虑道。
苏绣有些虚弱的摇摇头,“不是,已经好了。”
姚郑钧朝她手中看了一会,不再说什么。
苏绣静静靠着车窗,心里那个影子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姚郑钧不时抬眼看着车内的后视镜,后座那个沉默的女子总让他不能专心开车。她轻轻阖着眼,面上脂粉不施,本就是略微病态的苍白此刻看在他眼里又是不同往日。弯弯的睫毛微不可觉的颤动,揪着他的心。
他想开口,却开不了口,那样疲惫的神色。
他刻意开的很慢,到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苏绣没有睁眼,姚郑钧也没有叫醒她。就那么坐着,姚郑钧靠着车座目光定在上方的镜子上。本是郊区,依稀可闻夜虫的嘶鸣,从四周或深或浅的草窝里传出来。姚郑钧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长长的睫毛微张,挑起,苏绣睁开眼,顿了顿,“到了?”声音很低,很柔,像呓语。
“嗯,到了。”姚郑钧边说边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
“真是麻烦了,谢谢。”
姚郑钧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径自上了车。
苏绣倒有些怔怔的,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不禁疑惑。站了很久,苏绣才慢慢转身走回去。
“绣儿——”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静夜里听得分明,直吓了她一跳。
苏绣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片阴影里模糊的一个影子看不清楚。绣儿?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叫她了。
过了一会才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苏绣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老妇人,走起路来有些蹒跚。苏绣走近了几步,有些不确定道,“赵姨?”
“您喝茶。”苏绣端着茶盏递过来。
“赵姨,真没想到会见到您,这么些年了。”苏绣静静看着她,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皱纹横生。想当年,赵姨也是这一片首屈一指的美人。娴熟端庄也是出了名的,弯弯柳叶眉,剪剪秋水眸,身段窈窕,步步生姿。
岁月不饶人,最怕美人暮。
赵姨上下打量她,也是很感慨,她伸手比了一个高度。“当年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点高,如今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赵姨怎么一个人吗?”
赵姨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些凄凉神伤,“是啊,一个人。”
“赵叔叔他?”
“去了。”她低低喟叹。“小四在绥北,也成家了。不想在那添麻烦就回来了。”
小四,在苏绣的印象里他是十来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那时候苏绣也才七八岁,院子里就数小四最喜欢跟她过不去,他们没少打架。许多次挨板子可都为了小四,等到她终于收敛了性子,小四一家却随着父亲迁到绥北了。
成家了?赵姨只身回来,婆媳关系不好吗?这些自然不能问的。
“在绥北,过得还好吧?”
“哎,也就是那样吧。临祁那边与绥北公开对峙已经是前几年的事情了。那时候可真是乱了几年,夜夜都是担惊受怕的,有时候守着门都不敢睡。这两年才渐渐好了,哪能像靖平这样平静,可也指不定哪天突然乱起来。
也不好说。上头的事情难能是我们说的清的。”
这些苏绣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原来再大的动荡都会平息,让人寻不到踪迹。太平盛世是可以粉饰的。
“绣,湘绣呢?”赵姨说完有些失笑,“瞧我,这真的是老了。湘绣也早该嫁人了吧?早够了岁数了。”
苏绣放下茶盏,“不,湘绣前几年就没了。是车祸。”
赵姨闻言一怔,“她才多大——真是,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姑娘啊。”
这让苏绣想起十七岁那年夏天,湘绣离开的那个夏天。本来几乎日日要去学校看她的湘绣突然忙碌起来,有时候甚至半月见不到一面。顾何又正巧被调去偏僻的地方任教,她本就单调的生活开始变得枯燥乏味。
她开始找些事情充实生活,心情不好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在她从来不屑一顾的校报上她找到了发泄点。
可那个明媚的午后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她按捺不住去城北的医院看望湘绣。却无意间在门缝里窥见一个阴谋。那个打扮时尚的高贵女子,优雅的坐在那里,淡定的笑,“湘绣,这里最漂亮的护士,她最好不要再出现!”
仿佛那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她发疯一般找湘绣,可是那么快,她找到的时候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绣,今天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赵姨以为提起她的伤心事,有些愧疚神色,“早些睡吧。”她抬手指了指,“我还是那地方,老宅子了。”
“嗯,赵姨慢走,天黑,要不我送你吧。”
“不,真不用了,不远,一出门就要到了。你歇着吧。”赵姨一再拒绝,“哎,这些年也真是苦了你。”
“那您慢慢走,可别摔着了。”苏绣小心叮嘱。
看着妇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苏绣才缓缓扣上门。
那个纸袋苏绣原封不动的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看上一眼。
因为昨晚没什么心思备课,苏绣现在坐在办公室真是后悔莫及。一会还有两节课,她坐在这已经两个小时了,本子上却仍旧大片大片的空白。
夏禹上完课回来照例是要发脾气的了,那两个人每天必演一出双簧,默契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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