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沟流月》第24章


德阳见他说得有理,也只得怏怏地跟他告辞了。
翌日上午梁府合家出动,把忆云送到京城车站,彼此千叮咛万嘱咐依依惜别,由德阳一个人陪忆云坐火车到津门,再送她到津门码头上船,一路上德阳见她心神不宁,若有所待,便道:“我昨天去见小萧了,他说你选了今天他的生日走是故意不想见他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知道他有多忙,昨天我从早上去一直等到中午,多少人多少事,他连中饭就只在办公室吃客三明治,多少人羡慕他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其实,官做得越大就越是身不由己,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也真不容易呢。”
“我不是故意的,是轮船公司改了日期,其实见也无益,反正我这一去,也不打算回来了。”
“我看他对你并未忘情,我要告诉他你的消息时,他很紧张的样子,大概是怕听到你的喜讯,唉,没想到那么风流倜傥的小萧也会为情所苦,连我看着心里也怪难受的。”沉默片刻,德阳又微笑道:“不过雁北的老百姓倒是受益不浅,大概是小萧寄情于工作了,政绩显著,他统治雁北才不过两三年功夫,雁北已是百业振兴,远远超过老萧统治的十年。”
他看着忆云:“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人中之龙,能文能武,样样都出色,也难怪你眼中再也看不进别人,但是如果你总是念念不忘,势必贻误了自己的终身。好好想一想表哥的话吧,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忆云也依依不舍地看着亲如手足的表哥:“好,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你也要好好爱护表嫂,珍惜自己手中的幸福。”说罢,她转身登上了轮船的舷梯,到了甲板上又再度向德阳挥了挥手。
忆云来到自己的舱房,安置好行李,只听得汽笛一声长鸣,船终于离岸驶向碧波万倾的大海。她回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去国离乡,心情十分兴奋雀跃,如今物是人非,心境大不相同了。
正感慨间,忽听船上的广播响起:“伊芙娜小姐,伊芙娜小姐,请到船长办公室,有事找您。”
忆云心想,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英文名,难道是大姐夫派来的?她走到船长室,那风度翩翩的美国人迎上来问:“是伊芙娜小姐吧,你认识一位名叫皮特的先生吗?”
忆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她忙道:“是的,怎么了?”
“他没买票就上了船,说是来送你的,叫他补票他又身无分文,要把他的摩托车抵押给我。”
忆云差点没晕倒,天啊,这家伙也太惊人了吧。忙道:“他人呢,现在在哪儿?”
“被我暂时扣留在那个小房间里。”忆云不待他说完飞快地向那儿跑去,隔着窗户望进去,只见成峰身着黑色皮夹克,意态悠闲地负手而立,忆云又好气又好笑:中国北方的头号人物,竟因没钱买票被关起来,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可成峰自己倒丝毫不觉处境尴尬,看见了她,他眼睛霎时一亮,对她展开笑颜,他比以前晒黑了些,更显出牙齿整齐洁白,忆云的心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个灿烂的笑容所击中,似春风融化了冰雪,又如阳光一扫阴霾,几年的孤寂苦楚都化为轻烟,她的鼻子酸酸地想哭,可是她的心又欢畅地想笑,真是百感交集,她深吸一口气,回到船长室:“船长先生,他是我的朋友,我来补票,船到莲港就让他下船。”
船长微笑着看一眼忆云,这个美丽的女子,刚刚来时还从容淡定,此刻却似嗔似喜,颜如玫瑰,只有爱情才能有这么大的魔力吧,“好,你领他去吧,你们中国人说‘送君千里’,足见他的诚意,船到莲港还有三个多钟头,好好跟他相聚吧。”
船长说着,亲自去开小房间的门,忆云二话不说,拽住成峰的一只胳膊就往外跑,直跑回自己的船舱关上房门才松一口气,成峰莫名其妙:“怎么了,一见面就要跟我赛跑?”
忆云白了他一眼:“阁下的尊容三天两头地上报,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啊?”
成峰满不在乎,“怕什么,谁会想到我在这里?”他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伸直了穿着长皮靴的两条腿,微笑地看着忆云着急的样子。他早上接见欧洲几个国家的驻华使节,心神恍惚,好几次险些出错,好容易等到结束立刻吩咐秘书:“取消下午报社的采访,我头疼要出去透透气。”等秘书急急忙忙通知到于波,成峰早就骑着摩托跑了。
“喂,你也太胡闹了吧,此刻,于副官他们找不到你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难道从京城到津门这一路你都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为什么要上船?”
“本来也没打算上船,谁知,我急着赶路出了点事,到了码头,船刚好要开了,我一急就上来了。”
“路上出了什么事?”忆云追问:“不会是又掉到水里吧?”她急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见他衣服干净整齐,倒也不像。
成峰本不愿讲,给她追问,悻悻道:“说出来又要给你这丫头笑话,我穿过集市撞翻了一个水果摊,那果子倒地又把旁边的鸡也惊飞了,鸡蛋打了一地,那两个小贩急了,拉住我要索赔,我身上又没带钱,要他们去我的官邸找于波要,他们死活不信,说什么要拖我去警察局,我只好把怀表给了他们才脱身。”
“什么?你那表不是钻石的吗,”忆云惊叫,她本来还绷着脸,想到成峰一路上鸡飞狗跳,狼狈万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流出了眼泪。笑罢又觉得心酸,轻声道:“其实何苦呢,我反正要走了。”
“我总得见你一面吧,”成峰瞪着她: “你这狠心的丫头,这几年来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忆云不甘示弱:“你的官越做越大,禁卫森严,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容易就见到总司令?你就不能来看我吗?”
谁知他很老实地回答:“我不敢。”
“什么?”忆云睁大眼睛。
“我怕一见到你我又管不住自己了。”他凝视着她,几年不见,她容颜如昔,只是少女的娇憨稚气消退了大半,多了一种成熟高华的风韵,猝然间他伸臂紧紧抱住她,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多少次魂牵梦萦,让他相思若狂,恨不能直到天荒地老永远都不放开她。
忆云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她发觉自己是如此渴望那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多少甜蜜的往事宛如夜空里的烟花,乍开乍谢,绚丽而短暂,然而就为了这一瞬间的光华,她甘愿做扑火的飞蛾,尽管燃烧之后又是漫长凄清的黑夜……半晌,她抬起头来,脸色嫣红如醉,轻声道:“你跑了这么多路,还没吃东西吧,我去拿点来。”
她飞快地跑去餐厅端回两碗面,“今天是你的生日,来,我陪你吃寿面。”
成峰拿起筷子,却难以下咽,忆云柔声劝道:“等会儿还要赶路,多少吃一点吧。”
他抬眼望着她:“你是要我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忆云噗哧一笑:“这话该我说呀,明明是你先抛弃的我;说的那么可怜,我就不信这几年你都没有风流韵事。”
“真的没有,我哪里还有心思?再说我对别的女人又没有兴趣。”他的手指缠绕拨弄着她的长发,她的左耳后有一粒小小的红痣,他吻了吻低声道:“告诉你别生气,只有一回,我一个人去饭店喝酒,那天心情特别糟,就借酒浇愁,喝了个烂醉,有个女人上来搭讪问我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也不知道是我头晕眼花了,还是真的有几分相像,越看她越像你,就昏了头……后来我醒来一看,那女人拿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原来是个骗子,说来真丢脸,我竟被一个女骗子劫财劫色。”忆云又是气恼又是好笑地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抱住她温柔地道:”好了,别生气了,从此我就戒了酒,再也没有荒唐过。”
忆云的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伏在他肩头,哽咽道:“成峰,我们要怎样才能忘掉彼此?”
他的眼圈也红了,强忍着心痛,拍拍她的头,苦中作乐地哄她道:“都做校长的人了,还哭鼻子,给学生们看到了,会说梁校长怎么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哎,你今天又没有礼物给我啊,那枚‘骑马倚斜桥’的印章呢,刻了几年也没刻好吗?”
忆云不由破涕为笑:“我哪会刻什么章,那原是我生气骂你的话,亏你还记得。”
成峰侧头想了想,认真地说:“你所有骂我的话我都牢牢记着,这辈子先放过你,下一辈子我可要你加倍偿还。”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我给你的,都说玉能避邪,就让它保佑你远行平安、吉祥如意吧。”
忆云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块雕成云朵形状的美玉,温润晶莹,更难得的是中心有一块天然的圆形色晕,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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