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贞节牌坊》第11章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四爷也痛骂了几回,着力把下人找来捱个夹手指打板子查问到底是谁造的谣言,又是谁在小花园里散纸钱,却终究也没问出个是非来,反而让自己心里也有些毛毛的。
小蛇并没什么病患,也不见得消瘦,却完全按照大家想象或者说是期望的样子,一天天苍白憔悴下去,脸上的鬼气也越来越重,仿佛蒙了一层雾。凤琴等几位姨娘结伴来看她,坐不多久,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匆匆告辞。渐渐也都不大来了。丫环除了送饭扫屋子,也都能不进来便不进来,小蛇好好地住在重帘绣衾之内,却仿佛坐监。
唯一照常走动,而且来得比以往更频了的人,是三姨娘娉婷。
三姨娘却偏是好脾气,不论小蛇应不应她,每天只管自说自话,自哭自笑地,可也跟半个疯人差不多。这天,她问小蛇:“小蛇,你看我有多少岁?”小蛇照旧是不作答。她便自行说下去:“我今年28岁,还很年轻呢,是吧?可我已经老了。我陪着一个老头子,陪了十年,早就老了。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不过我知道,他死了,我也活不了,我等于是卖进卢家的,生是卢家人,死是卢家鬼,这是卢家所有女人的命。”
娉婷说着,看着小蛇不动声色的脸,叹了一口气:“我这些话,也不知你听见听不见,可我就是想说,找个人好好说说。你敢逃跑,就说明你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也曾想过要改变命运,我不甘心,我想寻找自己的人生。但我是个女子,就算知书识字又怎么样,我终究还是个女子。我想走出卢家,必得有人帮忙,我选中了大少爷长衫。”
娉婷举起手来,在腮边擦了擦,擦去了那并不存在的泪,接着说:“那以后,我就盼着再见大少爷一面,盼他可以带我走。我在卢家,忽然有了新的希望,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我一直盼着他,天天盼,夜夜盼,盼得好苦……”
“是我!”娉婷豁出去地说,“是我告的密!我看到大少爷在门外接应你,看到你们偷偷摸摸地往小花园去,是我故意大喊捉贼引来护院,是我破坏了你?
小蛇早已听得呆了,脑子里轰隆隆的,像有雷滚过,一片空白。这些日子里,她沉在长衫逝世的悲痛里不能自拔,心疼得只觉连呼吸都含着痛苦,偶尔也想过自己和长衫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竟会在中间出了差错,却从没想过竟是三姨娘做的手脚!可是三姨娘,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她布下这个偷天陷阱,不是为了恨,却是为了爱。她对大少爷长衫的热爱,其实不压于自己!但是,说什么都无用了,长衫死了,大少爷死了,无论爱与恨,都不能使他复活,如今这世上,只留下自己和三姨娘同病相怜的一对苦命人,她们彼此仇恨,又有什么用呢?
小蛇握着娉婷的手,自长衫去逝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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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贞节牌坊(上)(1) 西岭雪 凤琴怀孕了!
这消息无异于一记惊雷,再次将死气沉沉的卢府炸了个底朝天。四爷把凤琴捆起来关在祠堂里跪香,不叫一个人进去,只带着大黑狗亲自拎着鞭子日审夜审。
祠堂供桌上搭着黄布幔子,供着卢家祖祖辈辈的牌位,那些牌位,每隔几年就会刷一次新漆。今年又是该着刷漆了,但还没到日子,所以显得有些灰白,其中最后排却是最显眼的一樽,是大少爷卢长衫的。新漆的松木牌子,油黑锃亮,像只不瞑的眼睛。
那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抡起那根前不久才打过小蛇的鞭子抡在凤琴的身上,口口声声地问她一个奇怪的问题:“谁?到底是谁的孽种?是谁的?”
他问着她,手指一直指到她脸上去。大黑狗在一边呼呼地喘着气,舌头吐得尺来长。凤琴咬着牙,口口声声只说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我每天呆在这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是你的人,我怀了孕,你不认,我怎么知道?”
“我的人?嘿嘿,我的人?”四爷丢了鞭子,扳过五姨娘的下巴来,脸对脸儿地问她,“你说这种子是我的?你说得出口?”
“是狗的!”凤琴忽然指着大黑狗撒起泼来,打着滚儿哭叫,“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在我身上干了什么,我有孕,你说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打死我,打死我好? 耍曳凑幌牖盍耍 ?BR》“好,就算是狗的!”四爷忽然“嘿嘿”地笑了,暴喝:“你个贱人!我就养着你,不打你也不骂你,我让你好好地把这崽子生下来,我倒要看看,是狗崽子还是人崽子!你要真生只狗出来,算我亏待你,以后也把你当座牌位供起来;你要生个人种子下来,别说我冤枉你!”
祠堂的大门乌沉沉地关上了。四爷将鞭子杆做拐杖,拄着走出来,好像一会儿功夫又苍老了许多,一边咳着,一边命人找二少爷来。
下人们窃窃私议,都猜测着凤姨娘不知道招了些什么,这二少爷和五姨娘有染是府里公开的秘密,就只瞒着老爷和太太两个人,如今八成是闹开了。倒不知道老爷会怎么处置二少爷和凤姨娘。大少爷新丧,二少爷已经是老爷唯一的血脉,就算犯出天大的事来,料想老爷也不能拿他怎样吧?
足足有一袋烟功夫,二少爷才从上房里出来,一叠声地叫人备轿子。接着,祠堂的大门再次打开,凤琴被遍体鳞伤地抬出来,直接抬进了轿子里,二少爷说,要亲自护送她去乡下养胎。
卢府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但分明有一种等待的气息,每个人都在等待,带着莫名的兴奋和诡秘,等着凤姨娘瓜熟蒂落,到底生出一个怎样的儿女来。
尤其是那些捕风捉影的下人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暗暗算计着,再过三两个月五姨娘就该生了,不知道到时候老爷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地把孩子顺水推舟认下呢,还是真会把五姨娘活活打死。老爷不找别人,单单让二少爷送她下乡,不知是什么意思,莫非已经猜到了是二少爷的种儿?不过也说不准,那个五姨娘成天妖妖调调的,谁知道背着老爷有过多少男人,说不定有的还是她以前做婊子时接的客没断来往呢,她怀了孩子,别说老爷了,只怕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吧?要不,怎么打死她都不说呢。
而其中最为紧张的,就要属四姨娘荷花了。她在凤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生怕因为凤琴的事牵扯出自己来,偏偏二少爷又不在,无从商量,这就更使她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了。
有时候独自坐着,她会很怀念以前的那些日子。虽然姨娘间总有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但总算还相处得来,闲时凑一桌麻将,几个人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就是斗斗嘴也很有趣。但是现在呢,二姨娘是自打大少爷死了后就闭门不出,只差没有落发为尼了,三姨娘每天?
荷花只觉一颗心扑扑跳,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也不知是想念还是害怕,一溜烟地跑出去,来不及思想就冒失失闯进厅里去,欢天喜地地说:“是二少爷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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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贞节牌坊(上)(2) 西岭雪 短衫正对着胡氏报告乡下见闻,原本就心里有鬼,看见荷花进来,更是心虚,满腹狐疑地,竟一时看着她愣住。
胡氏将两个人的神情尽看在眼底,心里恼怒,却不便发作,只阴阴地“咳”了一声,说:“四姨娘,你的消息倒灵通,少爷刚进门,你已经准备接待了。”
荷花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忘形,赶紧敛眉低额地说:“我也是刚听说,正要来给太太请安,进门时才听丫环议论说少爷回来了。”
“是吗?”胡氏淡淡地一扬眉,“现在你安也请了,人也见了,我和少爷还有事要谈,你出去吧。”
荷花有些不舍,却不能违抗,只得下死眼地将短衫深深看了两眼,这才退了出去。短衫眼看着荷花背影都走得远了,心中栗栗不安? 胡氏一一看在眼里,恨恨地想:这几个贱婢,没一个好东西,这会儿先顾不得理你,等我闲下来,一个一个地剥你们的皮。因接着向儿子:“你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正说五姨娘呢。”短衫恭敬地答。
胡氏“呸”地一声:“什么五姨娘?你只管呼贱人就是了,又什么劳什子姨娘?”
短衫笑一笑,恭顺地说:“……那贱人刚到半路,就发了疹子,我替他请大夫煎参汤的,花了不少银子,可是没什么用,只吃了三副药就死了。”
胡氏点了点头,凤琴客死途中的消息她是在二少爷赶回来前已经听说了的,如今不过是想听儿子再说一遍。自那日四爷关起祠堂门来鞭审凤琴,她便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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