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香沉》第123章


有人早把蕊珍抱了起来,曼声儿哄着,云昌则一边哭一边扒开瓦砾,循着婴儿的哭声找到被梁柱压着的素云:这可怜的妇人,上午还鲜活的妇人,静静的俯趴在那里,脸枕着一只脏污的枕头,身上地上全是血,枕头是红的,衣服也是红的,晒在日光里灿烂得像国旗。她的胳肢窝下,睡着那还未满月的婴儿,小手不知何时挣脱了襁褓的束缚,在空气中舞动着,脸上有哭后的污痕。
梁柱很重,幸亏有杜云天等一众师兄弟在,大家一起用力,终于把梁柱搬开了。素云被翻过来,她的脸由于大量失血变得青黄,口半开着,眼睛蹬得大大的,好像有许多未竟的话,便有人嘤嘤的哭起来,连男人们也沉沉的叹息起来。
唯有那不懂事的小婴儿,因为被人抱起而舒适的笑出声,旋而立即转过头到那人――云豹胸前寻找*,显是饿的狠了,须臾又转笑为啼。杜云天听不过去,目光逡巡了一圈在场的人,落在也刚生了孩子的唱丑角的云?的女人身上:“云?娘子。麻烦你喂喂。”那女人爽快的答应了,忙从云豹怀里接过婴儿来,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传来婴儿吮吸的声音,那哭声止住了。
“素云,素云!”云昌几乎软倒在素云面前,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紧了已经失去生命的妻子,口里一个劲的叫道:“这是招谁惹谁了?这是招谁惹谁了?她没干什么坏事,跟着我,吃了那许多的苦,天啊天,为什么要带走她?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素云”
这妇人哪里还听得到云昌的呼喊,她光着脚丫,静静的躺在丈夫的怀里。胸前的衣服混着血腥味也混着乳香。
“云昌,抹一把弟妹的眼睛。”杜云天哑着嗓子提醒着。
云昌哆嗦着手捂住素云的眼睛,往下一抹,那妇人的眼睛还是执着的睁着。
“是,是有什么放不下吧?”有人怯生生的说。
“有,有什么放不下?”云昌的眼泪滴在素云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氤氲开来。倘若不是因为这悲怆,几乎要有人赞叹起他的俊美来,然而,这时,悲怆是唯一的色彩。
“爹!娘的枕头!娘的枕头!”蕊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在――云天老婆的怀里扭动着,挣扎着要下地。
枕头?云昌下意识的摸住枕头,触手所及,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捧着妻子的脸泣不成声的:“素云,素云,你怎么这样傻?命岂不是最宝贵的吗?”
说来也奇怪,当云昌的手碰到枕头的时候,那死去的妇人的眼睛吧嗒――合上了。并且从那干涸的眼睛流下两道眼泪来,与云昌的眼泪混在了一起,一起融到了那血迹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 马上就要打硬仗…
空袭警报解除后,荣四便从防空洞里走出来,又到中山陵两排平房的扈从室里逗留了一会儿,拿了车钥匙又走出来,这时候宋美龄看到了,便问:“你这是又要到哪里去?”
荣四自不敢说不放心宝珠的宅子,便回答说要去市区看看。
“一会儿我跟委员长也要到市区去巡视,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荣四迟疑了一会儿:“不了,我自己去。你们排场大。我可受不住。”
“那也好。”宋美龄略带忧郁的看着荣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住到平房的缘故,她的装束也渐渐脱尽华丽的一面,转于清淡,倒比华丽时多了几分韵致。
荣四一直把车开到近木屐巷的街道,才停下,因为街上纷乱着,地上瓦砾成堆,车开不过去。风把落叶扫过来又扫过去,远处,天边的颜色是灰黄的,一辆六轮的载重汽车装载着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堵塞在街道上动弹不得;救火车十分急迫的敲打着铜铃,也不得而过。倒是一副担架抬着一个白布缠头只露着一只深黑眼睛的人踉踉跄跄的过去了,也不知道要把伤员抬到哪里去。荣四踩着瓦砾行走着,终于走到那木屐巷口。巷子已经不成样子,仿佛是破旧的垃圾筒,有人在巷口挖掘;一个炸弹把马路炸了一个巨洞,露出地下的水管;一根电杆折为两段,横在巷口,搭在断垣上,仿佛方天画戟坠入了尘埃。乱七八糟的电线摊满一地。
然而,这并不是最令人伤心的。最令人伤心的,是木屐巷深处宝珠的宅子。怎么说呢?推门进院,荣四的心里忽然飘过这么几句:看纸破窗?,纱裂帘幔。裹残罗帕,戴过花钿,旧笙箫无一件。红鸳衾尽卷,翠菱花放扁,锁寒烟,好花枝不照丽人眠。
正当伤心之际,耳边又传来悲戚的哭声。听起来像是偏院――荣四循声寻去,却见偏院一片凄惨景象。宝珠的那门穷亲戚仿佛叫做云昌的,坐在瓦砾堆上抱着个死去的妇人哭得毫无男人样,周围围了好些人,看穿着,都是些和云昌差不多的人。他皱了皱眉。仿佛,那人的哭声间断了他的某种情思,又不能不为这凄恻的景象生出些恻隐来。他大步的走上前去。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见是一位长官,便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这个时候,荣四的军服不管怎么说都给人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只有云昌依旧扯着嗓子哭着。这让荣四有点心烦,他不由得用穿着长靴的脚踢了一脚云昌,粗声粗气的:“哭起来没完了是吧?!还不快想想以后!”云昌的哭声戛然而止。
蕊珍见父亲被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童子是不知畏惧的,跳下抱她的人的身子,便用小拳头捶打着荣四的身体。“叫你打我爹!不许打我爹!”
荣四叹口气。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便有人抢上前再次把蕊珍抱起来,抱到远处去了。这时候,有人怯生生的问:“长官,我们该怎么办?”这是大师兄杜云天。
“什么怎么办?能走都快走吧,出城!去武汉,去重庆都好!就是不要留在南京!马上就要打硬仗了!你们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炸弹炸死吗?!”
如果说在平时,人们对留在首都还有那么一点侥幸,不管是故土难离也好,还是害怕再次颠簸也罢,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盼望,可是现在,素云的惨状摆在那里,再加上,荣四这个当官的也这么说,几乎算是权威了,刹那间,逃难的想法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终是汇聚成一股坚不可摧的意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荣四,且有话对着云昌说呢。
只见荣四又踢一脚云昌:“人都已经死了,哭还有用吗?我问你,你怎么还在这里?白家不管你吗?”
云昌抬头看看荣四,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个出口,总算是认得荣四的,也知道,荣四,是宝珠的上司和亲密的,亲密的人。这时候,沮丧,悲痛,委屈等种种心绪涌上心头,以至于他别过脸去,并不回答荣四的话。
“白重琦这个混蛋!”荣四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事其实要搁在平时,荣四说不定跟白重琦一样哪里会去管云昌一家的死活,但是也正好凑巧,荣四不是刚和白重琦有过一次冲突吗?这两人一较上劲,那便是你白重琦不管的我偏要管,你白重琦管的我还是要管。
“哭有用吗?先安葬好你的,”荣四看了一眼素云,约摸猜出身份,“你的妻子。再拿着我的片子来找我,我看看能不等帮你们找条船。”
说着,荣四从怀里摸出张名片来,弹到云昌身上,倨傲的:“可要收好了!尽快来找我,过时不候哦。”
这边厢杜云天一拨人正在为逃难发愁呢,哪里知道从天而降一个福星,那云天忙替云昌接了名片,扯了云昌,一叠声的感谢。
荣四哪里稀罕这些人的感谢,这时候,他从怀里摸出表来,看看时辰不早:“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你们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看在宝珠的面子上。”
这宝珠二字一出口,云昌就像吃了枪药似的,正要挣扎着站起,说出几句不敬的话来,那云天见势头不对忙摁住云昌。荣四也不多说,瞥了一眼云昌,便告辞而去。
“师哥!你干嘛拦着我!宝珠,宝珠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当兵的有家不能归!”其实,云昌哪里知道宝珠在哪里,这是他无意之中说出的一句话,却歪打正着的说中了宝珠的处境。当然,这是他此时不能明白的。
这时候的杜云天显示出大师兄的魄力来:“云昌,你少说几句!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逃难!想想你的一双儿女吧,想想我们这一大群的难兄难弟吧!托你的福,这眼看逃难有了指望和方向,看着这长官的样子,是个能办事的。我看,我们还是听他的,尽快安葬素云,早点离开南京吧。”
那云昌还要说什么,云天直跺脚:“这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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