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_晓渠》第7章


“除了那回,还有别的吗?我没意识到的试探。”
“很多,君仪,任何一个刚到社情处的高级工作人员,我们都有一套测试的系统,这是公务。”陈竞湘说着不禁黯然,“你不会知道,我当时多不安。我每次都怕你……”
他没有说完,对于内心的恐惧,他选择了隐藏。
“你告诫过我,要能撇清自己的嫌疑,可是,如果我做不到呢?如果哪次测试,我没有通过,可是那些并不能证明什么,你怎么办?你会押我去刑房,审我吗?”
“不会的,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祺君仪停下了脚步,他摸了摸口袋,问他:“你有烟吗?”
陈竞湘摸出一支,递给他,然后点燃打火机,祺君仪低头,凑过去,点上香烟,慢慢抽起来:“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说你的辞呈。”
“你难道还能不准?”他说着,瞅了陈竞湘一眼,“你身边的人都烦我。”
“你又不给他们工作。”
祺君仪突然又安静了,直到烟几乎抽完,才幽幽地说:“我帮不了你的,你那个环境,我只会拖累你……会害死你的。”
那时的陈竞湘还不知道,其实祺君仪说的话,很多已经是一语双关,只是他被迷惑了双眼,关闭了双耳。
“你见过我的枪法,”陈竞湘想让气氛轻松些,“没人能害死我。”
祺君仪脸上先是浮现个苦笑,又忍不住,渐渐笑开了,他的笑,总是那么轻易点亮陈竞湘的布满阴霾的世界。
“回来吧!我们以后都小心些,不会再碰上那么凶险的事。”
祺君仪的手,握着那根已经快抽完的烟,他微微仰头,迎着阳光,他的耳边响着那人深沉的叮嘱:到了上海,最重要的是自保,君仪,不要逞强。他念自己的名字,声音那么近,那么重……
他感到自己,点了点头:“我欠你一条命。”
第八章 
当祺君仪伤愈再次回到社情局的时候,已经快是一个月之后,社情局上上下下的每个人都敏感地体会到高层微妙的变化。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真的知情。但是这个大少爷,不乏在官场厮混的手段,是有目共睹。他利用了陈竞湘上任不久,对局内旧人尚在考察和认识的短暂几个月,迅速地取得了他的信任,瞬间在社情局一人之下,他甚至能逾越秘书处,直接提拔崔西为二秘,陈竞湘竟然也应允了。
对这个感触最深的,莫过于与陈竞湘相识多年的黎中民,他多年在政治场上摸爬滚打,见惯各路牛鬼蛇神,而祺君仪无疑是个攻心的高手,他太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王牌,他的脸,包裹着骨子里的娇纵,他出自贵族的富豪之家,他想要擒拿谁,无论是林宝音,还是陈竞湘,又或者其他任何人,都弹无虚发,指日可待。或者之前,自己是真的小看他了。
转眼到了年底,这天早上,竟还飘了几个细细的雪花。陈竞湘和黎中民去了南京,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人心惊,祺君仪站在窗前,看着一片片细碎的雪花,慢悠悠地在空中飞舞,那么渺小。这段时间来,陈竞湘对他明显的接近和关怀,是任谁也无法错过的。度过开始的将信将疑,若即若离,在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之后,竟真的像他的预言:“他无法抗拒你的,君仪,没有人能抗拒你。”
“你放了他,”那晚上陈竞湘舍命救他的一幕,历历在目,“他是无辜的。”
这句话让祺君仪心碎。只有伊琳娜一下砸破他的头,那刺骨的疼,才能平衡他心中的愧疚。
将他从愁绪中拉出来的,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却是陈竞湘,语气相当不悦。
“我办公室的保险箱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那个保险箱在隔间的墙柜里,但是他并没有密码。
“我有份文件可能忘在里面,你去找找看,”陈竞湘突然换成德文,“办公室里有本德语的诗集,里面有首叫做‘朝露’的诗,每行几个字,就代表是数字几,那就是密码。你打开后,立刻更改密码,不要把更改的密码告诉任何人。”
“在保险柜的哪里放的?”
“第二层,应该就是最上面的一个。”
祺君仪很庆幸自己多问了这一句,因为他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东西不少,而且很可能每个位置,都是留了记号,他若乱碰,只怕陈竞湘立刻就能知道,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份文件,并不在那里。他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南京的电话。
“局座,不在那里,你确定是忘记了吗?”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过一会儿才说:“我当时拿文件的时候,在跟中民说话,分散了注意力,现在想不起……你再去好好找找,也许我放错地方了。”
祺君仪重新翻找了一次,非常仔细,没有错过任何一份,但还是没有找到。午饭之后,陈竞湘的电话又来了,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上午拿错了公文包,”他仿若自嘲地说:“现在真是不能一心二用。”
“没耽误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你咳嗽好些没有?”
“还那样,不过别说,让你刚才这么一吓,好像真的不咳了。”
他似乎能看见陈竞湘被气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却笑不出来。
“我和中民都不在,你下午没事就回家歇着吧。我们明天中午回上海,你到车站接我。”
“好。”
祺君仪没有打电话回家,他出了社情局,沿着林荫路走下去,这条路笔直狭长,看不见尽头。他抬头,此时天色阴沉,坠落着稀稀落落的雪花,他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他说,不知情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你不是特工,不是情报人员,你只是祺君仪,机会到的时候,你自然会懂,其他的,什么也不要问。
“先生,坐车吗?”一辆黄包车停在他身边,拉车的却没有抬头看他。
祺君仪迟疑了一下,没说话,只坐了上去,果然那车夫连问都不问,直接拉起就走,走的都是大路,经过几条巷子,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一带多是高级的西装店,跟霞飞路上的百货商场不同,这里开店的多是些有名的裁缝。车夫停在店面很大的一间,门前还挂着红布,明显是刚刚开业。他走进去,门口一排准备服侍客人的伙计,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不要跟陌生人接头,他曾告诫过自己,上海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派去找你的,必定是你认识的。
他果然派了熟人过来。
“先生,今天过来看点儿什么?”
“衬衣,”祺君仪平静地说,“要冬天的料子。”
“好嘞,先生请过来看看。”
那人低头哈腰,将他请到一边,把昂贵的料子介绍了遍,祺君仪随便挑了几样,然后,他们就进到里面的贵宾室去量尺寸。贵宾室很大,是单独的,但是估计隔音也不会太好,因为他能听见旁边的屋子里有个法国人大声在说话,翻译支使着裁缝做这做那,还有个操上海口音的女人,在另一间聒噪个没完没了。伙计把他的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问他:“先生兜里有东西吗?”
“没有。”祺君仪斩钉截铁地说。
那伙计没有掩饰脸上错讹的表情,他肯定是以为今天的计划完美无缺,必定能到手的。办公室隔间里的保险箱,一向讳莫如深,所以他们一直都误会,那份宣言必然藏在那里。没想到,那不过是陈竞湘的虚张声势而已,这个老狐狸!
他蹲在祺君仪面前,仔细地量着他的腰围,同时小声地说:“都找了吗?”
“腰的部分,别做的太松,我不喜欢太宽的,”祺君仪专著在衬衣上,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好的,我记下来给师傅。”伙计继续量了肩宽,臂长,凑到他耳边:“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祺君仪说,“我着急用,你们做得快一点儿。几天能做好?”
“三五天可以的,我让师傅赶一赶。”伙计的语气,是和颜悦色的,但脸上却是愤恨的表情,他从来都无法忍受祺君仪的大少爷脾气,他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你得想办法接近他,不能只等我们给你创造机会。上面希望这事能速战速决。”
“他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祺君仪指着桌子上记的尺寸,大声指责:“你这个记错了呀,你是要做短袖吗?”
“是,是,先生,我这就改了,”他瞪了一眼,恨其不争地说:“你得竭尽全力,还在等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怪异,祺君仪知他所指,一股被羞辱的窘迫窜上心头,他几乎立刻迁怒:明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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