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妆》第5章


二小姐的婚事说下来了,估价就在下个月办,老太太示意一定要办得足够热闹,给上次的不快冲喜,二小姐这次没少受彩礼和月份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连房里的丫头都跟着时不时收些银钱旧裳,让别房的下人眼热。
月仪这几日身上不舒服,请完安后回来又脱了衣裳,睡在床上。还没合眼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哭,嘤嘤呜呜,好令人生厌。她翻了个身,将面朝里,却听见外头卢妈聒噪起来:“大早儿哭什么?”“二房家的丫头欺负人……”支吾着的是小绫的声音。“这话怎么说呢?”“我大早过去打水,小苹明明是后来的,却硬要在我前面。我没她高就说了她几句,她倒骂起我来,还说以后有我在这给大小姐打水的日子,长着呢。我气了也要说她,可全水房的人都笑起我来了……”卢妈正想再议,忽听得正房中什么东西砰的一响,碎了一地般,才想起大丫头一早就吩咐了小姐要补睡的事,吓得做声不得。这边厢凤绮已急急过去,把门打开,一进里屋,见床头几上的一套红豆色细景瓷盖碗碎在地上,褐色的茶汁蜿蜿蜒蜒,流了一地。
月茵来的时候离午饭还差一个多时辰,她从月洞门进院子的时候恰逢西厢房里屋的月仪正准备起来,才把小脚伸进金绿莲花的钩鞋里面,就看到凤绮进来禀报,说二小姐已在正屋候着等她前去帮挑嫁衣料子。月仪听了一言不发,只将脚从鞋里拔了出来,重又缩回被子里,冷冷一句:“去回她,就说我不舒服,叫她自己挑吧。”
韩平再次来的时候,梨花还盛放着,却隐隐有了调零的影子。小姐没有披斗篷,单薄的身子叫他生怜,他抱她入怀,任她在怀里抽泣,直到眼泪染湿了他的胸膛。
月仪默默地坐在窗前,望着远天的月亮,右手支颐,垂下大波浪的袖子,苍白而冰冷的轻绸,晾了满案月光。遥遥地,传来别院的萧鼓和戏子若有若无的唱腔,月茵爱听戏,要出嫁的姑娘,再怎么任性也可以依着她,就像她那时倾尽所有裁制华服一样,新嫁娘有她的权利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人生一世,只有这么一回。可是,现在呢?她又成了什么?未见面的夫君跑了,婚也退了,那一堆锦绣差点也化了灰。她使了所有的力步上云端,没想一脚踩空,高高地掉了下来,摔得不成人形。这时有那么一个人把她捡起来拼好,她便也无力地应许了,仿佛随波逐流的浮藻,听天由命。但是男人,真是奇怪的东西,不知时便不觉得如何,可一旦入了他的怀,就成了蜘蛛线上的蝴蝶,怎么也挣脱不了,天天只要闲下来,她就会想起他,柔软而甘甜的唇齿,宽阔而温暖的胸怀。可是想再多有什么用呢,他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吗?月茵从小就不如她,可如今呢,什么都比她要强了。
【故事】(4)(3)
月仪心里一转到这念头上,那种月夜细腻的愁思顿时云散,固化为悲情的怨气堵上心口,所有的声响一刹那都变得如刀般锋利起来,远远地听见门口挂着的鹩哥哇的一声喊,如钝刀一般剖向她好不容易维持着的平静,后来,它仍不肯平息,一而再再而三地尖叫,夹着扑扑的翅子声,热闹得声声见血。月仪一下子愤怒起来,“来人!来人哪!”小姐大喊起来,“把鹩哥儿扔到偏屋去!”最先听到小姐叫喊的绣儿正好接了这差事,用杆叉把鸟笼卸了下来,放在地上,里头的鸟儿扑扑地飞着,哇哇又叫了几声,“嘘——”绣儿蹲下小声吓它道,“你再吵再吵,叫卢妈把你的白毛毛拔光,配上天麻火腿炖汤吃。”鹩哥听了这话,吓得再不敢吱声,栖在杆上直哆嗦,绣儿得意地把它拎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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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5)(1)
月茵订做婚服的事情本来应是顺顺利利的,可是,却在王家那边卡了一下,那王少爷前向去上海,正逢着新式旗袍在上流社会和风月场所同时兴盛。年少气盛的男子被那艳异的妆束所吸引,产生了一个极大胆的念头,他渴望他的新娘可以在新婚的时候穿上大红织锦的旗袍,不用红盖头,让她的美丽最大限度地当众绽放出来。在艳光四照的同时也给予他一个男人最向往的情欲高涨的酣畅。所以当上海名伶小丹凤的照相被王少爷亲自送到的时候,戴府沸腾了,老爷太太们分成两派争论,只怕没把戴府掀翻。当着老太太的面,反对派说:“现在的年轻人,成何体统?千金小姐都要装束得和青楼女子一样才能出嫁吗?革命,外头天天革命,革来的就是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吗?”支持派说:“听说那衣服是跟西洋人学的什么立体裁剪,洋人几百年的贵妇都是穿那种衣服,这种也好啊,只需要过去的半件衣服的料子。”“可是那是什么东西你们知道吗?那个什么小丹凤里面居然不穿裤子……”“大爷,这话不能这么说,她里面是穿了东西,说是什么法兰西,法兰西的玻璃丝袜。”“法兰西,西什么西,这些洋人,不穿衣服的画都贴在烟盒上面……”纷纷扰扰中,凸现出静坐的月仪白面红唇严妆的脸,轻轻打着扇子,忽明忽暗。
“好了,大家都静一静,老太太要说话了。”侍立一边的翡翠听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忙发话下去镇住众人,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个个翘首盼着。
“他要月茵穿旗袍就让她穿吧,免得又被别人说成是守旧的人家。我看了那个画,那衣服确实好看啊,只是开叉那确实有点不像话,就这样吧,那叉就不开了,做成裙子,你们觉得呢?”老太太慢悠悠地说的一席话当场稳住了局势,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月茵的一颗心激得怦怦直跳,脸上涨得通红,微微喘气。而月仪的神情却是与她冰火两重,淡淡的,冷冷的,慢慢地把下巴颏儿抬了起来,斜斜地敛下眼睫,咬紧了嘴唇。
清晨的时候,绣儿照平日把备好的衣服送到小姐房里。雕着孔雀牡丹的镜框中,清光如水,小姐的面容,比平日还要苍白,可嘴唇却上了很浓的胭脂,比平日更要红。此时,她着一袭洁白衫子,只在掐腰和半个领子处晕了淡淡月光般的青华,是细密如织的花。月仪从镜中瞥见绣儿衣案上的柚色衫子,幽幽叹了口气说:“没有更好的衣服了么?”“鲜艳的常服前几天都轮着穿过了,如果大小姐不喜欢,我再去找几件来,只是料子素净些,这,可是小韩师傅亲手缝制的。”“他好久……”月仪说了半句的话见凤绮在一边,只能生生咽回去,悲伤地低下脸,乌黑的秀发垂下半边来,掩了小半张脸,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细白的手指伸向绣儿的胸前,拈起扣子上系着的掐丝银针筒,从里面抽出一根针来,没等边上两人拦阻,就一下子刺上了指尖,看着那艳红的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
月仪把手对着镜子笑着,向两边发问道:“你们看,我的唇和我的血,哪个更红?”使女们哪里答得上来,都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立着。结果是大小姐颓然自答的声音:“当然是我的血更红。”她们看到她把指尖上的血轻轻挘诖缴希暗牵詈斓模⑵鹄炊加心敲匆坏阈任叮幌耠僦词强嗟摹?br /> 绣儿看到,镜中小姐的神情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瞳仁几乎变得纯黑,硬如石子一般,不起一点波澜。
张老师傅还没有回来,祥瑞凤却接了太多的事,那些贵太太小姐都是指定要韩平来裁。特别是戴家二小姐的嫁妆,更是繁复罗结,竟比大小姐时还要隆重,并有珠绣新款旗袍,一时真的忙不过来,再加上碧月这一向几乎是隔两天就来一次,从院子后门进来,不让人知,与他相会,少不了枕席上的厮绵。每日忙下来便是倒头就睡,竟顾不上约戴家大小姐幽会了。
晚上的时候,放了店板,阿林正准备去厨房烧水,听得门外“砰砰砰”有人敲门,便放下提壶问道:“谁呀?”外头传来一个女孩子细细的声音:“做衣服。”阿林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今天晚了,师傅们都休息了,要裁衣,明天来吧。”“是阿林吗?”外头的女孩子怯怯的声音变得欢喜起来,“阿林,是我,我是绣儿,你快把门打开。”
【故事】(5)(2)
门开的时候,阿林一下子愣住了,绣儿背后亭亭玉立的少女是他从未见过的,虽一身都在薄绒昭君氅里,脸也微微低着,掩在帽中,但那娇美绝妙的姿容却是让他惊艳。绣儿向呆若木鸡的他笑了笑,一手拉上门,一手推开阿林,扶了小姐向里走去。
韩平见月仪自己找来了,吃了一吓,忙起身上去,小姐放下帽子,一络乌发如水般垂到颈弯里,映着那洁白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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