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第56章

久微让仆佣把饭菜端上桌，对陈翌道：“陈副官，麻烦你去把门外的鞭炮点上，咱们也开饭吧。”
陈翌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但却始终不见陈翌回来。
久微心下奇怪，兰儿在一边道：“小姐，我出去看看。”
久微道：“算了，我去吧。”说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大门被半掩着，走到门口，久微心里微微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犹豫了一秒，她伸手拉开门一股寒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楚卓铭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回来了。”
久微脸贴在他胸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进了客厅，才傻傻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楚卓铭笑了笑：“今天是除夕。”
“可是你父亲……”
楚卓铭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岔开话题：“都七点了，你饿了吧？先吃饭吧。”
久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见他俩坐下，兰儿和陈翌都退了出去。
久微和楚卓铭面对面坐着，明亮的灯光下，久微只觉得楚卓铭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态，不禁开口：“伯母的事情……都办完了吧？”
楚卓铭点头：“办完了。雅芝从何府调了一拨人过来帮忙，所以时间也没拖太长。”
“雅芝？”久微疑惑。
“她是何府大少奶奶，从小和我、卓萱一起长大的。”
久微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说不出为什么，只低下头吃自己的。
一顿年夜饭吃得默默无言。
饭后久微刚想上楼，楚卓铭一把拉住她：“等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久微不明就里，被他拉着走到廊下，楚卓铭道：“你先闭上眼睛。”
“啊？”
楚卓铭干脆上前蒙住了她眼睛：“乖乖闭好，我数三声才许睁开。”
久微点头。
过了一会儿，只听楚卓铭道：“好了，一、二、三。”
久微慢慢睁开眼睛，耳边“嘭”的一声炸响，她吓得后退了一步，晃过神来时，只见眼前的雪地上绽开了五彩的光华，绚丽的焰火开出绝美的花朵，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格外耀目。中间的一个烟火筒像喷泉一般往外吐着亮色的星火。
久微一时怔住，这不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看放烟火，只不过这一次……
楚卓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含笑问道：“喜不喜欢？”
久微眼里反射着绚丽的光芒，轻声道：“嗯。”
楚卓铭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恰巧一个烟火筒快燃完了，“嘭”地炸了一声，蹿起一道二十来丈高的光焰，宛若流星一般划落，消失在雪地里。
久微没有听清他的话，侧过脸看着他：“你说什么？”
楚卓铭眼中掠过一丝失落，随即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没什么，晚上早些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久微脸一红，只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吃过午饭，楚卓铭便带着久微去了火车站。专列一路南下，久微看着窗外渐渐变得熟悉的景色，变得沉默起来，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楚卓铭知道她心里难受，只静静坐在一边陪着她。
火车第三天下午到了苏州。
久微不吃不喝坐了一天，楚卓铭也陪了她一天。
一出车站，她便抓住了楚卓铭的手：“我妈……他们……在这里吗？”
楚卓铭点头：“在，我带你去看他们。”
汽车没有进城，拐向城郊一座低矮的山丘。
苏州虽然没有下雪，但下着冻雨的天气也冷得够呛。
车子在半山腰停下，楚卓铭和久微徒步走上去。一下车便有下属忙不迭地过来为他们撑伞，楚卓铭挥手让那人退下，自己撑了伞，一手紧紧握住久微，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越靠近墓园，久微的手便一分冷似一分。楚卓铭略侧过头看她，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一线，眼中仿佛笼着一层暮霭。
好不容易走到山顶，微微转过一个弯，来到一片较开阔的平缓坡地上，久微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远处的前方植着几株松柏，苍翠的绿色在惨灰的天幕下显得格外醒目。四座坟冢两两相靠散落在树下，坟头本已长出了些草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自作主张把你父亲也移过来了。”楚卓铭轻声道。
久微慢慢走过去，没有大哭大喊，只缓缓在坟冢前跪下，手指颤抖着抚上墓碑，眼泪蓦然落下，一滴又一滴，打在枯黄的草茎上，再晃几晃，没入土中。
“妈，久微不孝，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她低低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她额头抵在墓碑上，整个人跪在那里宛若一尊雕像，只有肩膀细细地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下得大了，楚卓铭走上前扶住她肩膀：“雨下大了，先回去吧。”
久微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脚才触地，膝盖却因为跪得太久而一软。
楚卓铭一把扶住她，把手里的伞抛下，脱下外套顶在久微头上，把她拦腰抱起，朝山下走去。
守在半山的陈翌远远看见二人，忙撑了伞迎上前。
久微表情呆呆地倚在楚卓铭怀里，走到车前，陈翌为二人拉开车门，楚卓铭柔声问道：“久微，你能下来吗？”
久微点了点头，楚卓铭把她放下，送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让久微侧坐在椅上，伸腿搭在自己腿上，开始为她按摩膝盖。
车子一路开回了楚家原先的宅子，这时天已经黑得透了，府里的下人也已经将晚饭准备好。
楚卓铭半揽着久微的肩走进去：“久微，先吃一点东西吧？”
久微目光游离地看了他一眼，摇头。
楚卓铭也不勉强她：“那先上楼休息，要是饿了就叫佣人。”
久微点头，乖巧地跟着他上楼，进房间，躺下，盖好被子，闭眼。
楚卓铭的房间在她隔壁，因为担心久微，他没有关卧室门，人也只是和衣躺在床上假寐。
后半夜，他忽然被一声尖锐的叫喊惊醒，待他冲进隔壁，只见久微抱着膝盖蜷在床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全是惊惧。
“久微，怎么了？”楚卓铭扶住她的肩，语气焦急。
久微浑身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头抵在楚卓铭胸前：“盈盈……盈盈……日本人把她抓走了，我哥哥、嫂嫂……一直在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楚卓铭心疼，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作噩梦了，盈盈没有被日本人抓走，我们在找她，她一定会没事的。”
久微轻轻摇着头，细碎压抑的哽咽从她喉间溢出：“我哥一直在问我盈盈呢、盈盈呢，我一转身，就看见日本人……”
楚卓铭止住她：“别想了，那只是梦而已，没事了，我们会找到盈盈的，没事了。”
久微颤抖的双手迟疑着慢慢圈上楚卓铭的背，哽咽声渐渐大了起来。
楚卓铭就这么抱着她，任她哭。本来就一天一夜没睡，再加上作了噩梦，久微已是倦级，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
楚卓铭听她呼吸均匀，轻轻把她放平让她躺好，为她拉上被子。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久微眉头皱了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拉住楚卓铭：“不要走。”
楚卓铭握住她的手：“好，我不走。”
见她闭上眼睛，楚卓铭才拉过椅子在她床边坐下，就这么一直守着她。
久微一觉也没睡多长时间，天刚蒙蒙亮就醒了，感觉到自己右手被人紧紧握着。她侧头一看，只见楚卓铭撑着下巴，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似乎睡着了。
渐渐响起昨晚的一切，久微静静看着他，手悄悄反握住了他的。
楚卓铭似有所觉，倏地睁开眼睛。久微看着他，脸上浅浅一笑。
楚卓铭道：“醒了？感觉好些了没？”
久微点点头。
楚卓铭道：“那我让张妈进来帮你换衣服，我们出去走走。”
、第五十九章
久微出门时，楚卓铭已经等着了。两人没开车也没要随从跟着，一路顺着街道慢慢走。
清晨的苏州城街道上十分安静，渐渐地，醉着太阳挪高，城内慢慢热闹起来。
两人刚走到一个拐角处，猛地蹿出两个追打的小孩，一头朝久微撞过来。
“小心”楚卓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往旁边一闪避过。
两个小孩笑闹着跑远，后面一个还不忘回头对久微做了一个鬼脸，久微忍不住笑起来，没注意到楚卓铭拉住了她的手，没有松开。待两人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久微的目光落到了楚卓铭牵着自己的手上，嘴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手也轻轻握住了他的。
转过街角，久微顿住了脚步，太熟悉了。
这里曾经是她每天去学校的必经之路，街尽头便是原来的宁府。
楚卓铭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这条街吗？”
久微脸上也浮起一丝追忆的神色：“怎么不记得，那天我带你去学校找卓萱，就是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