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鸥落晚沙》第8章


“啊。”婉纱心中倒抽一口凉气,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要再询问那小厮具体的,那小厮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了,想必是有人叮嘱过,只急得婉纱干跺脚。
这时陈大夫从里面出来,婉纱只得先去过问母亲的病情,倒无大要紧,不过是心悸的老毛病,开了几幅一直服用的中药,自让小丫头去煎煮,送走了陈大夫,罗夫人在帐内不迭声地叫婉纱,婉纱过去,她也只是拉着手干掉眼泪不说话,看着更是心焦。
外面再没有传什么话来,罗夫人这儿又走不开人,欧阳子傅应该在前面张罗,他若容得出空,应该会让人再传信儿回来,她唯有死等,也不知子弹中在了哪儿,要不要紧,父亲的身子已经那样了,怎能还经得住中枪啊。
这些军阀政府们,真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她悲愤难平,罗夫人面前又不敢表露分毫,免得让她更心伤,一日煞是难熬。
一直到了半夜,罗夫人吃了安定药片睡下了,婉纱才得抽身,打发门丁出去叫车子,左等右等外边也没个传话的回来,她料定是不好了,必然要亲自过去一趟。
下午那个传话的小厮吃了婉纱几个耳光,嘴也软了,顺口就说了一个地址,婉纱乘着夜色,坐着黄包车往那地址赶去。
却是城西南的一处罗家分号,进了前台,分号的掌柜倒仿佛料定了婉纱会来,并不惊讶,只低声告诉她:“老爷和欧阳少爷都在内间,小姐进去看看吧。”
婉纱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后面走廊没有点灯,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掌柜身后,拉开了边角的小门,迎着来的正是欧阳子傅焦虑憔悴的脸。
“爸爸怎么样了。”一看见子傅,婉纱终是忍不住了,眼泪噼啪落了下来。
“罗伯伯想着你定会过来,在里面等你,你快进去吧。”欧阳子傅此刻竟也形容凄凉,更让婉纱的猜测全应了,她抽泣得出了声儿,脚不沾地地朝床铺奔过去。
11
罗何睿面色死灰地躺在帐内,胸口缠着的纱布下,渗出猩红的血迹,气息奄奄,见了婉纱,才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手。
“爸爸。”婉纱忙跪在床前,握住那只熟悉而苍老的手。
“我不行了。”罗何睿断断续续地说:“锦年那个逆子,我只错生了他。苍天,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爸爸,您别说傻话,咱们赶快去医院吧,现在外面打仗,枪伤的救治法子是很多的,怎么会不行。”婉纱哭着说。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必麻烦了。”罗何睿惨淡地说,视线又看住了婉纱的身后:“子傅,我们罗家,从今往后,就交给你了,我只认你是我自己亲生的儿子。”
“爸爸!”婉纱肝肠寸断,只能看着父亲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慢慢冷去,她颤抖着,抚上了罗何睿的双眼,伏在他僵硬的身体上,恸哭不已。
因是最小的孩子,罗何睿最疼爱婉纱,婉纱尚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把自己放在肩膀上,在院子里奔跑,或是抱在怀里,用覆满胡茬的下巴蹭得自己求饶,可是现在,他躺在床上,却是再也不能和自己嬉闹了。
“婉纱。”子傅走过去,将婉纱的肩膀揽住,只觉得她身子柔软冰凉,似是要倒下去般的扶不住。
“子傅,为什么不肯让我和妈妈知道。”婉纱被扶到外间,里面自有下人忙着收拾,她死死地抓着欧阳子傅的袖子。
“罗伯伯知道夫人身子不好,只不想让你们过来,怕她不行。”欧阳子傅欲言又止:“而且……唉……”
“那我大哥呢,有没有打发人叫他。”婉纱问。
“别提了。”子傅狠狠地握着拳头:“这祸事,竟都是他惹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婉纱定定地问。
“大哥不知怎的和张军统的人闹翻了去,被一伙人沿街追打着,正被老爷撞见,起了冲突,那些人竟然是有枪的,老爷护着大哥,就……”欧阳子傅低声陈述着。
“报官了没有。”婉纱问。
“报什么官,这天下,都在那些军阀手里掐着,报官不是自讨苦吃么,为了怕有后患,真是连医院都不敢送去。”子傅咬着牙,拳头砸着桌子:“大哥也真是个没骨气的,见事情不好,拔腿就跑了,竟是一点父子情分都不顾的。”
罗何睿的丧事,就在一片沉闷压抑的气氛中低调地办了,除了自家的一些亲戚,没有外人参加。听说,就在罗何睿出事的当天,司徒慕府中也出了大事,那些参加宴请的宾客,不到午饭的光景,就都在司徒慕私家卫队的护送下,正襟危色地匆匆乘车离开,司徒府加强防守,到了傍晚,才从后门陆续抬出很多盛放尸首的担架,盖着白布单子,不知道死的是些什么人。
参加宴请的人均矜默不肯说出究竟,直到几天后的报纸,才刊登出了司徒慕关于十月十二日兵变的通告,张军头目张存秉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被查知后竟在宴席上出言不逊,欲拔枪刺杀司徒慕,司徒慕的长子司徒清瓯当场将其击毙,他身边的随从也先后被处决。
张存秉的军队在墨安城外对墨军构成威胁,自是人尽皆知的,其谋反的证据也被司徒慕样样查清,人证物证都有,又被司徒慕这一临摹,倒更是可恶的几分。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指责出司徒慕父子半句不义的话,也只能叹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一招算错,满盘皆输。
婉纱才不关心军中的事情,只是万幸张存秉被枪决了,省去了再来滋扰的后患。罗何睿的丧事,在欧阳子傅的关照下,也省去了她很多心力,罗夫人的身子更弱了,她只好多腾出空来陪她,婚事也是遥遥无期,丧父是定要守孝三年的。
欧阳子傅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两人连见个面都急匆匆,来不及说个取暖的话。
这一天,家中自只有母女二人,罗夫人吃了茶小睡过去,婉纱在长廊上看着廊外的落叶失神,十月就在忙忙扰扰的伤心事中过去,十一月一来,天凉得快,夜长日短,下人们不敢太吵嚷了,满园的花草无心打理,残的残,败的败,竟是一片萧条凄凉的景色。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12
想着古人伤秋感怀的诗句,她不由得眼眶泛红,小翠在一旁看着她形容凄瘦的背影,也忍不住用袖头抹起眼泪。
“小姐,前头有小子传话,说有客人要见你。”哭了一会儿,小翠才走上前去叫她。
“哦,我去换个衣服,你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婉纱揉了揉阵阵刺痛的太阳穴,呆呆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不过半柱香,她已打扮齐整,青灰色丝缎对襟夹袄,少许挑着淡色的镶边,下身一条同色的长裙,头发上插着一根银白色发簪,既不失端庄,又有几分守孝的凄苦。
到了会客厅,方见了客人,是赵记布行的赵老板,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厮,正在把玩茶盏。
婉纱对生意上的事素来生疏,但罗何睿和这个赵老板一直不合,她还是略有耳闻的,所以他定不是来吊唁的,或者是有别的事,却也猜不出,她只得笑着坐在一边。
“罗大小姐,你爸爸的事,我也是刚听说没几天,你们家怎么办丧事也不通知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也好来帮上几手,捧个场面,你家人丁稀少,总是忙不过来的。”赵老板打量了婉纱半晌,见她虽不作声,但是形容却极为得体谨慎,不卑不亢,挑不出疏漏,便只好先开口寒暄。
“有劳伯伯们挂着,外面自是不太平,我爸爸临终前交待了,凡事从简就好。”婉纱回答。
“家中有什么困难,要和别人说一说,有个照应总是好的。”赵老板说。
“谢谢,暂时还过得去。”婉纱笑笑。
“好吧,耽误了这么会子时间,见罗小姐也不是不识大体的,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给你听吧。”赵老板边说,边从贴身的口袋中抽出一张纸,让小厮递给婉纱。
婉纱接过纸头,却见是自家的房产契结书,怎么会在赵老板手中,她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料着你爸爸走得急,欧阳子傅又不善经营,家里一时账上吃紧,不好过冬。所以,你大哥将这房子卖给了我,我今天是来看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将房子给我空出来,我好叫人重新收拾收拾,让太太小姐们搬进来住,你家这园子小巧却不失风雅,全墨安也数得上数,我那几个姨太太喜欢得紧,巴不得早早过来。”赵老板点起了烟袋锅子,乜斜着眼睛看着婉纱。
“大哥,把房子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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