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水中画画》第26章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从前的玺亚曾经死了,又化身为少京回到她身边。 
他轻轻吻着她,感到小苗的嘴唇和身体都在发抖,而玺亚自己也正承受着一股巨大的颤栗,峭壁为屏,松柏为幕,他们共有的回忆催化着奇妙的感动,在偌大的天然空间里溯流膨胀。 
他说的‘喜欢’似乎超乎小苗所能想像的绵长亘古,她不由得惧怕起来自体内不可遏抑而剧烈焚烧的情愫。她认识这个人,而且很久很久以前就与他相知相惜了,至今才让相见恨晚的遗憾重重占据。 
‘唔…’玺亚皱了一下眉,身体的移动触发脚骨的疼痛。 
‘怎么?我瞧瞧,或许还有其他外伤。’俯下身以掩饰脸上的潮红,小苗将他的裤管往上掀卷:
‘别再乱动了,幸好没什么……’ 
瞬间,她就这么停口不言,一如紧急煞车的车子。玺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彷彿很令她惊讶,直到抬头看他,这份不小的波涛还涌现在小苗狐疑的清明透澈的黑瞳里。 
“小苗!小苗!你骑太快了!” 
“没关系,我在英国的时候天天骑马呢!” 
玺亚气急败坏地跟在她的马身后,小苗却意气扬发使劲挥鞭,听不进他的警告。 
“玺亚!你看,这是我刚向老师学的。” 
小苗忽地奔向栅栏,叫他大吃一惊。 
“停下!那只马还没学会跨栏啊!” 
惨烈的结果可想而知,小苗落马了,还摔得很严重,玺亚已经尽力阻止任何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他因为滑垒去接抱小苗,而被倒下的木栏割伤小腿,伤口不算浅,结痂之后形成一个特殊的闪电疤痕。为了这道伤口,他在床上躺了十天,又拄着拐杖半个月,是小苗天天来探视他的脚伤直到痊愈,小苗,最清楚不过了。 
左小腿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不偏不倚,不差分毫,就是那道伤痕了。 
小苗还是望着他,但从这一刻起,名叫‘少京’的人乍然在她眼里变得似幻似真,暧昧不明,飘飘渺渺地,像披了件伪装的皮衣。
第八章 
从香山回到北京的日子,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礼拜,玺亚的脚经诊断后不是骨折,是脚骨挫裂,昨天才刚出院。 
小良最近改了贪睡的坏习惯,更不再晚归,准时下楼跟大家一起用早饭,餐桌上自然比以往常热闹许多,只是玺亚偶尔会感觉到一双视线雪利地盯住自己,四下搜觅时,就看见小苗移开眼,迳自做起自己的事。 
‘云笙,云笙,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餐桌上,小良最讨厌别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分心:‘杜夫人的女儿要结婚了,作了一堆旗袍,还邀咱们喝喜酒呢!哈哈…你能想像那胖女孩塞进旗袍里的样子吗?’ 
云笙心不在焉地应声,看来有些恍惚,婳姨忧心他严重的倦容: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老熬夜呢!’ 
‘是有点倦,不过不打紧的。’ 
‘说到结婚,’小苗突然想到另一桩喜事,转而向玺亚报告起来:‘咱们家那个满脸胡渣的老柯啊…也在他老家娶了一位年轻姑娘了。’ 
玺亚还在看报纸,听了惊奇地笑一笑:‘那老粗不挺厉害的?都快五十了吧!我以为他会打一辈子光棍呢!’ 
说到光棍,婳姨又想起隔壁巷口人家的例子,兴冲冲和爱听小道消息的小良聊起来,小苗却放下碗筷,力道重得有些故意,叫玺亚又抬头面向她一脸要逼供的可怕模样。 
‘什么呀…?’ 
‘为什么你会知道老柯的事?他已经不在咱们家做事好久了。’ 
‘唔…’ 
他突如其来地在餐桌上被暗算了,四面楚歌,小苗犀亮的目光正是上弦的弓箭,蓄势待发。 
‘我是…是听这儿的下人说的。’ 
‘胡说,无端端干嘛跟你这客人聊老柯的事?’ 
‘这个…’眼珠子寻求生路般地晃一圈后,他丢下报纸站起来:‘啊!今天轮到我值日,可不能迟到。’ 
难道小苗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难道他露出马脚了吗?伤脑筋,现在他在小苗面前简直无所遁形,心惊胆跳的,非得想个办法了。 
‘那就先避避风头吧!’宋昱同他在校园里散步,学生们来来往往:‘就说你的脚必须到天津去治疗一段时间,等情况稳定再回来。’ 
玺亚恍然大悟地拍拍他的肩,笑道:‘真有你的,说谎的本领无人能及啊!’ 
‘这算是一种称赞吗?’ 
‘就这么办,我利用这段时间去逼问那个盗匪,管他是不是丧失记忆,一定叫他把内幕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他正有冲劲的样子、笑的样子、皱眉头的样子……真的愈看愈眼熟。 
小苗还坐在教室里,不理会法文课的新进度,放肆地望住圣彼得的校园,邻座的宋琳都不禁要觉得她注意得过火而非比寻常。 
放学后小苗和宋琳相约到家里,距离画展的日子迫在眉睫,她得决定出展的作品,宋琳则是她最好的军师。
‘这是我的画室,’小苗推开一扇门,光明几净的房间挂满琳琅满目的作品,一个画架,一张藤椅,还有一橱子整齐的画具:‘平时没什么人进来,我画画的时候不喜欢给人看。’ 
‘画全都在这儿?’ 
‘没有,美术馆的馆长自己看中几幅,指定要出展的,都已经运到美术馆去了。’ 
‘这些为数可观的作品要挑起来,还真得费工夫了。’ 
‘二娘带家颢出门,我去准备茶点,咱们再好好挑。’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交待:‘对了,姐夫他人不舒服,正在休息,咱们都安静点吧!’ 
‘他怎么了?’宋琳问得比小苗还担心。 
‘工作太累,没怎么睡、没怎么吃,今天早上差点昏倒呢!’ 
‘不如…我跟你下去吧!家里没人,恐怕他没东西吃。’ 
‘嗯…’宋琳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呢!‘说的也是!那咱们煮粥吧!’ 
街上,朋友搁下手里的香烟,递了一盒烟丝到小良面前。 
‘德国货,试试看。’ 
‘喔!’她装好烟管,找出了火柴,下一刻又把香烟和打火机一并放下:‘不了,我戒烟。’ 
‘哈!你?’朋友收到一个破天荒的号外,呛了几口烟:‘你有毛病啊?没事戒什么烟?’ 
‘腻了不行?’她有些浮躁地张望四周,找不到任何时钟,推推身边的朋友:‘咱们逛多久了?’ 
‘嗯…还不到两个小时,四点钟而已。’ 
‘不逛了,我腿酸。’小良善变的个性再度发作,步出人行道就招来一辆黄包车跳上去。 
今天是婳姨带家颢看牙医的日子,小苗和少京又去上学,家里不就剩云笙一个人在家吗?一想起早上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就心寒,她就勉为其难地回去看看好了。 
后来云笙醒了,朦朦胧胧地看见宋琳在门口踌躇犹豫,扎了一条长辫绕过肩。 
小良绝不会作这么清秀简单的装扮,虽然脑子沉甸甸,他也不会看走眼。 
‘宋小姐?’ 
宋琳端了碗热腾腾的粥走来:‘我煮了粥,你饿了吗?’ 
‘真是不好意思。’ 
他匆匆起身,宋琳赶忙阻止他下床,将碗搁着,等他拿件外衣披上。 
‘你们放学了?’ 
‘嗯!小苗有事找我过来,才知道你人不舒服,看过医生没有?’ 
‘谢谢你关心,早上医生来过了,没什么大碍的,倒让家里的人吓坏了。’ 
‘梁大哥什么都细心,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身子,别让工作累坏你嘛!’ 
‘爸扩大了工厂生意,生意好,自然就忙,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我…倒是比以前烦躁多了。’ 
‘要不,我给你念念书,像在医院的时候那样,你念着,我的心就平静了。’ 
房里柔和的光线下,宋琳漾开的笑容十分甜美,不带一根刺,云笙很安于此刻的宁静难求,所以他也笑了。 
‘书啊…一忙,真的很久没看了,听你这么一说,倒挺怀念的。’ 
‘对了,梁大哥不是也喜欢泰戈尔吗?下个礼拜有场演讲,关于泰戈尔的一生和作品都会介绍、分析,你有兴趣听吗?’ 
‘那演讲我知道,也很想去,真是,我连这回事也忘了。’ 
‘那么让自己放假一天吧!别埋头分析工厂生意,听听别人怎么分析泰戈尔。’ 
‘宋小姐,你真跟你哥哥一样是医生,不过你独树一帜,是诊治心灵的。’ 
‘对你有帮助吗?你能康复吗?’其实需要诊治的人是她,她心里知道自己毋需为云笙煮这一碗粥,可就觉得如果再不见他一面,一定会死掉:‘如果…我是你心灵的医生,可以常常来见我的病人吗?’ 
云笙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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