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炉》第20章


秦若岚站在一旁,逼回眼中逐渐弥漫的雾气。她知道他的心痛,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强压下心头苦涩,“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她已转身独自离开。唯有微风吹动,落叶飞舞,她不能回首,因这一瞬的背离,便是一生。
“我送你。”纪怀宇连忙跟上,“你等我……”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可,怀宇,‘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会有人代替我给你幸福,只望你能过得好。”秦若岚说罢,朝纪怀宇展露笑颜,那抹浅笑之中的苦涩,也只有纪怀宇能读懂。
纪怀宇看着秦若岚离去的背影,缓缓伸出手却无法再触碰到她,只觉视线模糊,她已渐渐远去。
情之一字,一念生,一念灭;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这几日贺峰皆异常忙碌,整日见不到人影,秦若岚猜想,必是与前阵子所提及司马兴要涉足珠宝界一事有关。她虽不知贺峰究竟在忙些什么,不过,全家人没时间再聚于一堂,也就未再提起让她和贺泰哲去铺子里一事,这让秦若岚微微放下心来。
贺泰哲返回贺家时,已是晚膳之后。秦若岚见过纪怀宇后回到家,不免有丝愁绪闷在心中,饭也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她对纪怀宇,虽然并未感受到那种轰轰烈烈的情爱,可两人怀着共同的梦想与信念,纪怀宇又待她情深意重,慢慢她便也就认定了他,觉得去了北平之后,他们总是要并肩走到一起。可如今,北平之行未能成行,甚至连往昔情分,皆只能埋葬在这深深高墙之后了。
目光触及早些时候素姨送来的木盒,又想到尚在温柔乡的贺泰哲,他那日体贴地抱她回房,为她揉膝时凝聚起的一丝稚嫩温情,似乎也烟消云散,她不禁将木盒嫌恶地又向远处推了推。贺泰哲踏入门时,看在眼中的,便是这一幕。
他约了素姨去喝茶,本是想平息那股莫名的怒意,但见秦若岚此举,之前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心情,忽又升出一抹烦躁。他沉着脸走进屋,在秦若岚一旁坐下,隔桌与她相对,并不开口。
秦若岚侧目浅浅望了他一眼,隐约能觉察出他在生气,却思量不出个所以然,许是在哪里受了气,带到家中亦未能平复。因为之前心绪微乱,秦若岚也不劝他,只将木盒复往他手边推了过去。
“今日素姨送来的东西。”
岂料贺泰哲看也不看,将修长的手指轻按于木盒之上,凝望进秦若岚眼底,问道:“今日都做了什么?”
秦若岚微有些诧异,平素里贺泰哲每日出门,从不会询问她的行踪,怎么今天忽然问起?转念一想,也并不奇怪,她虽换了衣服,在外隐藏起身份,却无意刻意隐瞒出过门的事实,于是平静道:“之前就读过的大学堂差人送信来,说是学校里有些事,让我去一趟,我嫁进门时赶得急,很多手续未正式办好,便走了一趟。”
贺泰哲未马上接话,手指似无意一下下轻敲着木盒,目光却不离秦若岚的脸庞。他那目光仿佛黑夜中跳动的火焰,又似平静深海中隐忍的波涛,令秦若岚一时不知所措,别开脸不再看他。
其实与贺泰哲终日明目张胆流连****相比,秦若岚自觉心中坦荡,并未做对不起他之事,可她不能牵连出纪怀宇,怕给纪怀宇带去麻烦,因此即便有些心虚,秦若岚依旧是选择避而不谈,隐瞒了真相。
片刻,贺泰哲勾起唇角,恢复了一贯轻佻不羁的模样,点头道:“那也是应当。”
秦若岚暗自松了口气,见贺泰哲将桌上木盒重又推了回来,“送你的,打开看看。”
她看了看他,想着必定又是从冷香园顺便要来之物,便兴味索然地掀开盒盖。不承想木盒只是个表象,里面一只小巧的圆形铜盒,上面印着一些弯弯曲曲的文字,显然并非中文。秦若岚之前与传教士学习过英文,说起来还算流畅,但认得的字却是有限,只得将疑惑的视线又投向贺泰哲。
贺泰哲起身,行至床前开始更衣,口中随意地解释着:“这薄荷膏是进口货,听说对活血化瘀很有效,常使用按摩,还能舒缓经络、滋润保养。”
“你……”
秦若岚自是立即便明白了贺泰哲送她此物的用意,手握着微凉的铜盒,竟有丝暖意渗入了心底。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她觉得自己的心忽上忽下、忽冷忽热,已转上了几个圈,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她不明白,她到底嫁了怎样一个男人。时而让人咬牙切齿,时而让人心生感动,她该相信他的哪一面?
“别担心,这次是给了素姨钱的。”贺泰哲带着轻笑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让秦若岚又心生不解,素姨一个********,怎会手眼通天,能弄到这些西洋玩意?再联想到早些时候看到那朴素却颇具风韵的女人,她越发想要问个清楚。
但秦若岚的话还没出口,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灵儿的声音随即传来,“哲少爷、少奶奶,老爷派人来传话,说是在书房等着,让哲少爷马上过去呢。”
秦若岚与贺泰哲对望一眼,皆是有些诧异,已是这时间,贺峰有何事,找得如此急?
贺泰哲苦笑,双手一摊,“看来今晚我们想早些睡是不成了。”
秦若岚瞪他一眼,想到灵儿还在门外,他这样一说,倒像充满****色彩,不让那小丫头误会才怪。且贺泰哲戏谑的神情告诉她,他绝对是故意为之。
尽管恼他的玩笑,秦若岚还是上前帮他理了理外衫,轻声叮嘱:“见了爹别乱说话,当心惹爹生气又罚你。”
“你可是在担心我?”贺泰哲低头,气息自秦若岚耳边轻柔拂过。
秦若岚后退一步,掩饰起心慌,故作平静道:“我是怕你再生事,害我被连累。”
贺泰哲也不以为意,似乎心情甚好地笑着,向她眨了眨眼,“明白,我去去就回。”
望着贺泰哲迈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秦若岚复又走回桌旁,拿起装着薄荷膏的小铜盒,就这样坐在灯影下,不自觉地出起神来。
第十三章 惊艳一舞
主院的书房中灯火摇曳,贺泰哲并未敲门,径直推门而入,便见贺峰背靠在桌案上,虽看不见神情,身影却是说不出的萧瑟孤单。
听到开门声,贺峰转过身,姿态未变,瞥了他一眼不满地斥责:“你何时才能学得有点礼貌?”
“爹,您这深更半夜将我从被窝里挖出来,不会就为了教我礼仪吧?要知道,我与若岚可还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到时耽搁了您抱孙子,您可别怪在我身上。”贺泰哲语带戏谑,玩世不恭的神情,很容易便叫人浮想联翩。
贺峰不理会他挑衅的态度,也未动怒,而是正色道:“新店我这些日子已筹划完毕,明日一早你就去铺子里,新铺子交与你全权打理。”
似乎没想到贺峰会如此说,贺泰哲的轻笑凝在唇边,“爹,开了新店我怎么不知晓?”
贺峰冷哼,“你几时关心过生意上之事?司马兴要与我们竞争,我要在他之前下手,将经营多样化,才能稳住局势。”
“可您明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不如您自原先帮手中挑选个得力的,我就免了吧。”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有逍遥自在的日子,为何不过?我现在有吃有穿,很是知足。”
“泰川虽不成器,可对于你二娘的安排,还百般依从,你就不为你娘想想?”
贺泰哲无谓地耸耸肩,显然不为贺峰的说辞所动,“娘的心皆献给了佛祖,我的存在已无足轻重,至于她老人家的吃穿,还有爹您在,相信您总不会让自己的结发妻子挨饿受冻。”
贺峰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贺泰哲的脸,眼底闪过一抹精明之色,“那好,我也不多劝你,不过福不及子孙,你有你娘保着,你院子里的其他人,可就未必了,若再出现上次若岚那事,我是否能让你二娘轻易罢手,就不得而知了。”
贺泰哲最后一丝笑容隐没在唇边,虽依旧淡然模样,却心下一沉。他岂会不明白,贺峰言语中暗示,他在黄萱屡次找碴之下,还能全身而退,只吃些小苦头,皆因为他是贺家少爷的身份,但换了秦若岚,他未必能每次都及时赶到,救她于危难。一想到前次祠堂中,黄萱指使丫鬟小琴险些扇下的那一巴掌,和秦若岚红肿的膝盖,贺泰哲的心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不愿继续去想。如果他接下家业,就算做得不好,只要能顶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黄萱也会忌惮几分,不敢轻易为难秦若岚。
贺泰哲并未开口,而是缓缓走到桌案旁,拿起桌上的玄铁镇纸,在手里把玩,微凉的温度通过掌心传到周身,他的思绪终于从方才一瞬的波动重回冷静。贺峰也不急着催促,坐在一旁静待着贺泰哲的反应。
静默片刻,贺泰哲洒脱一笑,复又恢复平素不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