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红妆》第54章


“正月初一”
恍然的一瞬,她不经意看到了版头的日期,愣了愣,又仔细查阅了每一版面,确实是后日发行的报纸。望了一眼博文,他略背着双手,凝望着面前的半壁地图,每次来书房,都忽略了淡黄色卷帘后遮掩的国家疆土,它正对着书桌,只要抬眼,只要横越阻隔,一挥而过,便能尽收眼底。
她懂了,手中的明日之报是下属杰出的报告。
难道他一直监视着张晋良的一举一动?
罗顺来接她,显然他是知道了张晋辰约她出去之事,可能,他亦知道自己与张晋良在青松林相遇过,而他一晚上都没有过问。
她走过去握住他的双手,缓缓延伸到前面,顺势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唤了一声,“博文”
他柔声问,“倦了?”
她脑袋像拨浪鼓似地晃动着,“为什么不问问我今儿遇到谁了?说了什么话?”
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拥住了她,“晚茹,你是这世上最灵透的女子,不论你遇到谁说了何话,每一句定能让人为之倾心感动。”
张晋良混淆了理智,夜夜买醉,被她的话伤得如此之深,自己是过来之人,怎能不懂?
她莞尔而笑,既然他了然一切,不说与道破似乎已无分别。
翌日。
她刻意起了大早,将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花了淡淡的妆容,带了条浅蓝色的丝巾,想着团圆饭之前,跟小雯聚聚,去逛逛喜庆的街市。小雯知道志远会安然无恙,却毅然留在了镇上,这丫头平日里定忘了自己,只顾着去监狱陪着他。
没有敲门,径直进了书房,看到沙发上两张陌生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随便与莽撞。
林博文似乎也未料到她会破例早起,微微一愣,随即起了身,伸出了手,她识趣地走了过去,左手优雅地搭载他的手心,他介绍着说,“李将军,吴将军,这是拙荆”
她忙低头欠了欠身,“李将军,吴将军”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满脸胡须的大汉忙站了起来,客气地说,“我是世文的哥哥,以后叫我吴大哥便是”
她看了博文的眼色,浅浅一笑,“吴大哥”
“既然吴兄都这么说了,我这当兄长的也不能落伍,李扬”另一位嘴角边的八字胡须一翘一翘,甚至递过手。
她轻轻一握,“李大哥”
介绍过之后,两人对博文客套了一番,打趣说什么时候娶了娇妻竟然不知会一声,他笑着说,只是订了婚,尚未行大礼,会请两位哥哥主持婚典,届时可不要找借口推托。两人皆说,荣欣之至,绝对不会。
她趁着空子,悄声对博文说要去文工团找小雯。他点了点头,说,外面路滑,让小顺开车送她。她“嗯”了一声,继而对着客人礼貌道了别。
昨晚他说会送张氏兄妹的,今儿怎会生了变卦?
博文虽与晋良有意无意地明争暗斗,表面上却维系着剪不断的兄弟情谊,两人一面回避着彼此的忌讳,虚假客套,一面又确实不想动手置对方于死地。晋良希望博文娶了晋辰,博文似乎想要不动声色夺了天下的权位。
今儿出现了两位长官,言谈间好像又是另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这官场的风云,她不想去瞧得真切。
关上房门,身后是吴将军豪爽又不依不饶的笑音,“世文老弟,昨儿把哥哥们都打发了,今天我和李扬哥哥未经许可赶过来,是要讨个交代的!”
林博文端起茶杯,嘴角微微一翘,笑了笑,“吴大哥,刚才不是被你全瞧见了吗?”
张扬接过话,冷静地说,“世文,言归正传,张崇鼎已经替换了一半第三军部的官员,时不待人啊!兵谏要趁早,若是等到三月,他想方设法将这谋反案定了下来,咱们翻身可是难上加难了。”
吴铭起亦在一旁帮衬着,“打仗讲的是速战速决,既然决定联手打一场漂亮的仗,何必拖拉,最后乱了自家阵脚”
“李大哥,吴大哥,所谓出师有明,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贸贸然动手,不是彻底举起了谋反的大旗?只要张司令一声讨伐,我们可就成了全天下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即使这兵谏成功,全国上下有谁会心服口服?即使他张晋良失败了,只要打着复国的旗号,响应者绝不仅仅是第一军团的几百万官兵了。”他放下茶杯,胸有成竹的语气,朗声说道,“还请李大哥,吴大哥稍安勿躁,多等上一个月”
李扬点了点头,未有任何异议。
吴铭起似乎很不甘愿,“看来,世文老弟已经有了把握,李扬哥哥,咱们再等等?”
“既然如此,世文,我和吴兄不便打扰,有了消息,电话联系”
他欲挽留客人吃些便饭,被两人婉言拒绝了,毕竟除夕之夜,顾不上大家,也要顾着小家,送客人下楼上了车,目送其离开,仗未开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内心浮动了两下,转而进客厅直拨了驿馆的电话。
两辆轿车出了嘉渝镇分道扬镳,半个小时后在长江口岸相聚。李扬和吴铭起不约而同下了车。
“李扬哥哥,不觉得今儿遇到的人很面善吗?”吴铭起眼盯着他,“世文一直犹豫不决,竟然在张晋良来嘉渝镇之时下了决定,这背后的事儿,我可是略有耳闻”
李扬摸了摸胡须,“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吴兄,是想提示我这句话吧?”
“李扬哥哥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这往后有一天,张崇鼎知晓了世文的弱点,你认为世文他是举着旗号冲锋陷阵,还是兵临倒戈,将矛头对准咱们?”
天又飘起了雪花,江岸上两人皆沉默不语,内心却犹若冰封的江水暗潮涌动。
相思尽处天涯月(1)
镇上的茶楼酒楼前挂了红灯贴了门画守卫着紧闭的门框,街上寥寥无几的人烟与樊城此时的热闹不可相提并论,玉清河畔不见了往日嬉戏的虫鸟,片片的雪花在这一寂静中翩然而落。
文工团后院的大门铁链绕了好几个轮回,上了锁,门画上贴了张纸条,“芝茹姐,我去监狱陪乐大哥了,新年快乐”,这字迹未被雪花浸湿,似乎依旧透着余温。她回首对罗顺笑了笑,回家吧!
客厅里,博文单手扶撑在沙发椅背上,悠然自得地接听着电话,不时“嗯”两声,见她回了来,一句“年后我会安排”,没有结束语,“啪”地一声挂了。
不敢过问是不是林太太的电话,不敢过问是不是送走了张晋良,她浅浅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心无旁骛,安静地依靠着他,看窗外繁繁点点潇潇而下。
他抚着她的肩,问怎么回来了?她回答说,扑了空,那丫头找心爱的人去了。他开怀地捏了捏她的下颚,说既然如此,今天,她可是彻彻底底属于他了,谁也不能陪?她往他怀里钻了钻,笑了。
出门的片刻,常妈听罗顺说少奶奶没有吃早餐,非拦着她吃些营养麦片又要逼着她喝牛奶。她胃口奇差,刚吞咽了两口又吐了出来,很是辛苦难受的样子。他在一旁看得心痛极了,让常妈下次备些合胃口的。她解释说,不怪常妈,是自己的原因。他倒又慌张地说要去看医生,她忙制止了,不用麻烦,开服药,吃过便会无碍。
该怎么跟他说呢?
他知道了肯定会眼笑眉飞,可他更会忧心忧虑,不仅仅担心她,还要牵挂另外一个。
蜷缩在后车排,她枕靠在他的怀里,幽幽的神色几乎脱口而出,却忍了住,直到听到他的声音。
“晚茹,去南洋的商船封航了,林家二月中旬有货船去东瀛,你随常妈过了正月先去昌平住些日子,母亲会安排好你的一切。”
去昌平,去见林太太,去跟林家上上下下几百号陌生人一起生活。上次,林家老太爷们已经对她有诸多不满…
身子不自觉一震,这林家长辈有谁能容得下她?
似乎觉察出她的惊恐,他安慰着说,“老家来了好多次电话,母亲她很担心,怕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照顾不周,亏待了你”
林太太不该挂念自己的,念叨的似乎应该是张家小姐。
她疑惑了,抬起额头,映入眼帘的是他放松了紧张的眉宇,林家至少可以让他安心,不是吗?她轻轻“嗯”了一声。
车在崇山峻岭前停了住,四周一片洁白,天地浑然一色,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凝聚着洁白无瑕的晶体,如披银叠叠,似挂珠串串,山风拂荡,盈盈作响,犹如进入了琉璃世界仙山琼阁。
烟峰山?!
虽来过一次,这里的一切早已铭记心底,风雨摇曳的白杨树,青色的鹅卵石石阶,寒水寺岔路口的凉亭,还有张晋良喊过她的“宛莹”,还有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响声…
迎着白色天阶缓缓而下的行人,心弦顿时弯成了整装待发的猎弓,箭头不是指向他人却是自己。
她挽着他的胳膊,低垂着头,直盯着脚下的白路,随着他的步子向前,终牢牢地钉在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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