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红妆》第74章


新燕知晓她来了医院,每晚抽些时间探望,偶尔会讲些战事,红十字会忙得不可开交,前线医药紧张,纱布供应量加大了一倍。
她哄着孩子,强装着心不在焉,仍是禁不住问了一句,“伤亡很严重吗?”
新燕点了点头,敌人太顽强了,死守着堡垒,这一仗特别艰苦,不过报纸上亦连续报道,胜负已见分晓,敌人溃不成军,战争可能会在一个月内完结。
她“噢”了一声,轻轻松了口气。
新燕逗着孩子粉红的脸蛋,随意问道,“孩子的父亲也去了前线?”
“嗯”不敢否认,怕她继续追问,自己不能自圆其说。
新燕安抚了两句,盯着孩子百看不厌,“他长得好漂亮,以后肯定又是个喜欢惹女孩子哭的小男生”
都说孩子随母亲的样子比较好看,可他确实很像父亲,外人的场合少有哭闹嬉笑,安静地望着每一个说话的人,听到甜美的歌声,也显不出太大的热情,似乎司空见惯。怕他听力和语言有障碍,隔上三五时日,她便带他做检查,医生说,这孩子比谁都健壮,她不必担心受怕。
第一次听他咿咿呀呀发出声音,是她跟他讲林博文的故事。当时,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问他,“爸爸是不是很厉害?”他张开嘴巴,伸出小手摇了摇,而每次听到她提起这个人,他甚是兴奋,乌黑的眼珠盯着她,嘟嘟囔囔地,手脚格外不老实。偶尔她会想,他到底是折磨她,还是折磨林博文?
午夜的敲门声多少带了些恐慌。
她沉着气尽量不发出响动,可那声音生生不息,一个小时,不是任何人都能坚持的。想着这是医院,是高级病房,一般的人不能随意进出,她披上风衣,亮起灯火,压抑着胆战心惊,严声问道,“谁?”
“晚茹吗?晚茹,是你吗?”
燃眉之急般的音色略带嘶哑,辨不出是何人,但这世上知道她小名唤她小名的定是熟识的亲朋好友。
来人一身深色风衣,黑色的帽沿压到了高高竖起的衣领,遮挡了全部面容,瞧她开了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搂着她的腰,旋进了屋子,把她牢牢地抵在门上。急促的呼吸和怦然的心跳是熟悉的。她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探手取下帽沿,那张欣长的脸瘦削得可怕,突出的颧骨,苍白的面容,冷而深陷的眼眸,说不出的辛酸。
他握住了久违的素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知足地闭上了眼睛。
“晋良”
不是漠不关心的唤声,他笑了,把这些日子对她的思念深深埋在她的肩上,硬生生搂住过往,“晚茹,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是冒死从监狱逃出来的。
父亲病重住院,妹妹人又在昌平,无人在身旁照顾,医生说是血管爆裂引起大脑出血,已是不治之症,他几次申请监禁探视,都被驳了回来。
林博文费尽心机抓他入狱,恐自己密谋他的权位,只是没想到他做的如此之绝,紧闭他的自由,隔绝一切外援,单独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除了能听到送饭噼哩叭啦的声音再无其他,这哪里是有罪关押,是逼他发疯。
好在,趁着战乱,曾经的部下斗胆私自放了他出来。
好在,在医院,他遇到了她。
也许这就是缘分,将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安排在同一病区同一楼层。
摇篮里是熟睡的婴儿,他嘴角抽动了两下,在床沿坐了下来,牵着她的手不放,“晚茹,跟我去国外吧!我都安排好了,后天的火车,先去南方,然后乘船过南洋”
她坚决拒绝的语气依旧,“孩子尚小,经不起奔波,况且,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意”他正欲说些什么,被她的手指挡了住,示意他不必多言。
狂风破窗而入,凉凉的细雨不知何时变得阴寒,不过八九月,仿佛已是潇潇深秋。
她忙起身关了木窗拉上窗帘却被他紧紧拥了住,手滑到平坦的腹部,再也没有一丝与林博文的牵扯,她的干净让他浑然一震,是梦中萦绕他的兰花香气,是记忆里渴望得到的轻怜缠绵,他凑到她耳边,痴痴地说,“晚茹,我爱你”
猜测到她被林博文带回身边时,他想尽办法暗通了林太太,只是提醒,她的孙子已经安然无恙回到了林家。他明白林太太的精明和不忍,不会娶她过门,不会置晋辰不顾。果不其然,这里只有她一人,无任何把守官兵。她是私自逃出来的,张家留不住她,林家也一样。
相思尽处天涯月(29)
两人无言的对峙不是第一次。
寂静的房间,他挎掉风衣瘫坐在沙发上,两眼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侧身端坐在床沿,凝望着摇篮里的孩子,眼睛里是如沐春风的嫣然惬意。孩子“嗯呀”地发出两声,她便慌张地晃动摇篮轻轻吟唱。那音色淡似柳絮落似飞花抚慰他这几日的劳苦奔波和流离,眼帘催下的一刻顿时被窗外的雷声惊醒了,孩子亦是大声哭闹不止,她淡然尽失,伸手抱孩子,被他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搂进怀里。
曾在林家见过林博文襁褓时的照片,这孩子简直与当时的他不差分毫。她虽是躲了出来,仍逃不开他的影子…
孩子也是奇怪了,碰到他有力的臂膀瞬间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嘴不时蠕动着。
“他许是饿了,乖,到妈妈这里”
她浅浅一笑,手伸进孩子与他之间的缝隙,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胸膛,像灵动游走的欢畅小鱼,细腻的冰凉让他恍然流连。
记得第一次他俯身去舔她脸上的血迹,她的脸白皙润滑犹若江南的丝绸轴卷,带着妖娆的灵气与纯净的透明,牵引着他莫名的冲动,她躲进他怀里嘤嘤哭泣的时候,安抚着她后背的手几乎克制不住滑到了她的腰上。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若是真动了她,他与赵子胜有什么分别,他要的女人终会心甘情愿地倒进他的怀里。可在她的面前,他一次次承受失败失落欲火焚身的纠缠。
若是那时,他要了她,现在她怀里抱的哄的眼睛里充盈的孩子,应该姓张应该是他张晋良的骨肉,若是那时,他强硬地带她走,现在她也不会离开了林博文还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若干日后可能继续跟他藕断丝连。
他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一味用君子用圣者用自然而然来压抑自己嫉妒燥热的心。
孩子被她小心翼翼地重放进摇篮,那粉红的衣裙紧贴着她的后背,显出修长的蛮腰,他的双手情不自禁扶在上面。她弯曲的身子微微一颤,刚起了身便被他紧抱了住。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她明显感到了他强硬的力度,粗粗的喘息和耳边迫不及待深情的唤声让她掂起千百斤的大石,笑着去掰他的手,“晋良,很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他按住了她的手,低沉地言道,“晚茹,为什么每次你总是在我面前装糊涂?你一直都明白,我爱你,我想得到你,所有的,你的全部”
“这个问题,我们明天…”
话未说完,身子便被他横腰抱起扔在了床上,她吓得连叫声都堵在了嗓子里,怕闹醒了孩子又怕引得他更加疯癫,只好下意识地滚到床的另一端逃走,他比她反应快,早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使力一扯,她身子不稳,仰面躺在了床上躺在了他的身下。
如果现在她大喊一声,必然会惊吵到巡房的护士,若是有人知晓了,定以为他是擅闯的坏人…他本是被关押入狱的,现在贸然跑到她这里,穿成了隐形人的样子,难道她看不出他是何出境吗?
杨芝茹,你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地任他胡作非为。吻是冷的,她的唇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手触到身子的每一处都是冰冷,微微颤抖着,似在拼命压制自己的挣扎。她不忍心睁眼,她不知用何面目表情去面对他,只知道若是他今儿真是碰了她,从此他与她再无瓜葛。
欲望之火被她的逆来顺受熄灭了。
她对他动不了情,哪怕是抗争,哪怕是哭泣,哪怕是点点的响动,什么都没有。
他随手拿起枕头咬牙切齿地扔在地上,见她仍是一副冷漠的神情,心里的抑郁像是被岩石挡住的火山喷发不出来,他不闻不问扯她入怀,紧紧箍着她,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唇从她的额头滑到鼻子滑到颈项滑到赤裸的肩膀,他咬了一口,带着他的爱,他的恨,他的不舍。
她蹙了蹙蛾眉,隐忍着疼痛。
“你早晚是我的”
他甩开她起了身,而她倒在床上,不动声色地拿被子罩住了身子,仍是一言不发。耳边是稀稀疏疏衣服摩擦的声音,她埋进被子里蜷缩起来,听到关门的响动,眼角的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良久,感受不到孩子的气息,她惶然一惊,骤然掀开了杯子,空空的摇篮如窗外的闪电,雪白的刺刀疾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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