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10·银千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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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鲜活发首家独浪新的潮湿。被它们所抽干的一部分空气,压迫胸腔,仿佛突然站在高顶的眩晕,浑身跳动着颤栗。在难以用音乐、画面、气味来告白心情的时候,是谁发明了“喧嚣”的说法,又骑着“喧嚣”来拯救。 
第7节:落落:逢魔(2) 
在各种途径上,书写成了最简便通俗的方法。哪怕我们热爱音乐,享受绘画,会为某一刻的甜香而暂停,却依然习惯于在文字中见面。
分享或者赠予,交流或者倾诉,即便在某个意义上的确是文字贩卖与购买的关系,但这依然是温和美好的交易。假想的画面里交握柔软的手,如同寻找孤单的人,终于发现隆冬里空空的鸟巢。 
再过不久,雪终于彻底融化,经历数周,让松脆的地面失去纹路。
既非春,也非冬时的潮湿温暖。
当自己的经历变得富有价值,自己的悲哀变得富有价值,自己短时的嗟叹可以久久不消……是书写实现了各种分享与寻觅的可能。想起有些夜晚,看见台灯在角落投下分身,它用黑色表述内心所有的负面,惊恐得几乎无法向光源再靠近一点点。那么书写与阅读,就是介入别人的影子,背负软壳在身的寄宿,用毛孔吸收苔藓般柔滑的气息。愉悦又亢奋,惊喜或疲倦,直到困意袭来,又一个夜晚即将过去,而黎明尚未来临的过渡间。 
故事中有兔子跃过草野,成长中的少女颈部皮肤白滑,季风贯穿今昔,角落被冲干的血迹,欣欣向荣的爱情。
它们描述的既非自己,又非他人。
我第几次写小说,沉浸在虚构的兴奋中间,一如造物主般洋洋得意,能够随意左右人物的各种行为和命运。然而我第几加一次的写小说,出现必然的停滞期,键盘久未动静,行数只见删除的减少而难以增多。因为那时发觉,曾经得意如我,原来也是井底之蛙,真正的造物主含笑不答,他看着我即便掌握生杀大权,笔下的主人公们发首家独浪新却终究只能重复我曾经走过的道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他们无法抵达。我没有遭遇过的苦难,他们一样获得幸免。而我曾经游荡过的广场,我曾经奔跑过的巷口,甚至我曾经遭遇过的一名问路人,也再一次,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我笔下,主人公们在雨夜遇见,对方是异乡口音的中年人,出现在十五岁的冬天。那时下着细雨,他用大衣紧紧地包裹着,下巴在衣领上探出,询问附近某个电影院的地址——当时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将方向指向错误。 
既非真实。又非虚幻。
我想这就是写作的现在,现在的自己,和自己的写作。
身体里必须寄居不止一个生命。用来创造的和用来经历的必须分开。用来悔悟的和用来记录的又不能在一起。事情变成新的状况。一个说“我决定去做”,一个说“我当初怎么会决定那么做”,一个把手指留在灯光下,飞快的记叙的速度。 
倘若没有走上此刻的道路——我不喜欢假设题,但是,倘若没有像此刻这样,经营一些细小而平凡的情感为生,也许我会变成另一种特别的人。特别的意思不是从事非凡的职业,也不是指获得怎样的收获,我所说的特别,在想象中,也许真的带有做作情绪整天郁郁寡欢,看似平常却会在独处的时候发泄般摔东西,白天在与同事朋友的接触中记录各种点滴,晚上回家把它们列成逐条带有正号或负号的理由,并且一定是看着负号越积越多会心感满足。类似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十、四十岁,并在结婚生子后,目睹正号几乎完全消失,而人生都带有“-”的前缀。 
第8节:七堇年:月光下我记得(1) 
这样的极其可能的另一类人生。
或许它和此刻的我唯一差别在:眼下我能够以那些密密麻麻的负号为基准,用文字将它们变成有价值的东西。
既非正,又非负。
从第一篇原创到现在,六年过去。
犹如横贯在黑夜与白昼中间,漫长的没有名字的过渡期。
被两方同时拒绝的空隙,浩浩荡荡走来百鬼夜行。
文字是无法被后悔的,从它印刷成形,与第一个他人见面,便犹如即时解除咒语的铁壶,无法再变换成怎样的精灵。区别只在有人从中喝到酒,有人喝到水,有人将它一脚踢开。 
于是六年以来,不会改变的是写作前的紧张和焦虑,写作后持久的松懈和细小欢喜。它们犹如白昼黑夜,各自领取一半的时间。
……
节选自岛十《逢魔》
七堇年:月光下我记得
作者:七堇年
1
算是一个可耻的理由:常年的易感与不快乐,竟然是我们写作的滥觞。口头倾诉的羞耻与困顿,让我们把文字视作错觉的载体。
彼时从母亲的大书柜那里囫囵看过些许版本陈旧的十九世纪英国女性作家作品,着迷于那些花哨的名字背后泛滥的感情与命运,幻想有一盏哽咽的烛台,一间寂寞如生的阁楼,一支触纸沙沙作声的鹅毛笔,或者一张木纹华丽的旧书桌,如此,一座常年浸淫在英格兰雾色中的充满了爱与死,等待与寂灭的旧式庄园便可以从一叠传世的手稿中呼之欲出,或者一辆黑色发首家独浪 
新的马车正艰难地穿过伦敦冬夜里泥泞不堪的巷弄,赶车人的背影幻灭在一段发生于这个悲惨世界的绝恋中。这些富有电影镜头感的梦境背后,是我略带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的童年心迹。及至年少之时尝试过写日记,却永远因了我心猿意马的天性而落得个虎头蛇尾的下场,最长的也坚持不过一季因了初次恋慕而心情颤抖的夏天。日记中出现过“我知道我是天才”这般放言,而后迅速地被抛却和遗忘在抽屉深处,直到有些无所事事却精神亢奋的深夜,偷偷起床来打开抽屉一页页盲目翻看。翌日忘记将它收回抽屉,放在桌上被母亲看到,于是当我后来拿着分数不够理想的数学卷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的时候,撞上她心绪不佳,便会被犀利地数落一番,她说,你根本就跟天才沾不上边。 
我仍旧相信,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天才藏在我的躯壳深处,她不是我自己——她谁也不是地正在死去。死在我决意循规蹈矩成长的躯壳中。
十二岁时对母亲说,我想要写一本书。她未置可否地笑笑,说,那你写呀。母亲语气中有轻蔑与不屑。我低头再不说话,因心性敏感,由此记得那个风清月朗的夏夜和一段不愉快的散步。 
第9节:七堇年:月光下我记得(2) 
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今我写的东西,无论是书还是文,都不愿意让她看见。第一本书出版之后,我将收到的样书悉数赠予别人,留下了三本,把它们放进书柜,书脊向内。她问及我,说希望可以看看我写的书。 
我回答她,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看。
心里暗自想的是,有一天等我写得足够好,我才会拿出来献给你。
2
对于生命的彻底无知和无惧,使得我们这样以淋漓尽致的姿态度过了少年时代。因不甘于那枯燥乏味的磨盘般的生活,我对于生命一切可能的过错都蠢蠢欲动,反叛地不希望永远生活得如此正确。而最初的写作,是以此为主题的莽撞的宣泄,仿佛在蓄意怂恿无知的偷窥。 
那时我是在学校的大礼堂看《两弹元勋》这种爱国教育纪录片都会看得热泪盈眶的敏性少年,心有天高,不甘于方寸天地,急于探近人间的舞台和幕后观望这个花花世界。我知道我周记本上永远都是A 
;我知道我唯一擅长的题目发首浪新就是语文考试中的作文,我知道在所有同学都在抱怨五百字太长的时候我可以轻松写到九百字,我知道我每次周记都是范文……这是我所有的,一文不值的本钱。在后来的高中时代,我万般乞求过,这些东西谁想要谁拿去,我只要一张一百三十分的数学试卷,以及一个简洁客观的乐于用点、线、面这类纯理性的逻辑来理解世界的头脑。 
因我相信拥有那种头脑的人生将是整饬、强硬而富有效率的。它趋向一个真切的幸福未来,并且不会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因幸福的获得而感到迷惘。
而语言与思想的优柔,恰好是命运的凶器,常常沿着一个人的灵魂鲜血淋漓地自我解剖下去,而不幸的是这样的牺牲常常在这个冷漠的人世找不到丝毫同情或代偿。
文学什么都不是——因为文学就是一切。
但这么多年以来,我明白自己其实还是不曾对经历过的迷途产生悔意。亦不曾为我内心的质地过于柔软而感到羞耻。清浅而淡远的生活是殊途同归的期冀,在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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