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蒜薹之歌》第41章


继嘧帕巢恢ㄉ!?br /> 〃你爹哪?你爹在哪里?〃四婶扎煞着胳膊问。 
老大蹲在地上,抱着头,低沉地哭着: 
〃爹呀……我的亲爹……〃 
老二不哭,猛地掀开蒙住车厢的塑料布,露出了直挺挺地躺在车厢里的四叔。他张着嘴,瞪着眼,腮上沾着泥土。 
老头子,老头子,你死得好惨。我摸着你的脸,摸着你的手。你的脸冰凉,你的手也冰凉,前天晚上你还是个旺活的人,今早上就成了个凉死尸啦! 
四婶摸索着四叔的光头,摸索着四叔的耳朵。他穿着一件破夹袄,袒着半个瘪瘪的黑肚子。裤子被扯烂了,腿上血肉模糊。 
老头子,你是个庄户人,按说应该顶死耐活的,难道碰一下腿你就死了吗?她摸着四叔冰凉的头,寻找着伤处。她摸到了,在四叔的头心子上,有一块鸡蛋大的凹陷,就是这儿,老头子,他们把你的头盖骨砸碎啦,把骨头碴子砸进你的脑子里去啦,所以你就死了。 
上来两位乡亲把四婶拉开了。她牙关紧闭,喘不上气,眼见就憋死了。她听到金菊哭着爹叫着娘。有两个人用筷子撬开她的嘴。〃轻点,轻点,别把牙撬掉!〃搬着她的脑袋的人提醒那位用筷子撬牙齿的人。她的嘴巴被撬开了,有人往嘴里给她灌凉水。她醒了。 
另一辆马车上,拉着花母牛的尸体。牛身体侧歪着,四条腿像机关枪一样,架在马车的草棚栏杆上。母牛的肚子鼓得很高,那条小牛似乎在它肚子里蠕动着。 
哭一阵,嚎一阵,看看日头,已是三竿子高。村主任高金角说: 
〃方一君,你爹就这样了,哭也哭不转,大热的天,尸体搁久了就要发臭,赶快收殓。有什么新衣裳,给你爹换上,雇辆车,送到县里去火葬。这条死牛,也该剥皮卖肉,赶明儿正好逢集,牛肉很贵,卖卖牛肉牛皮,你爹的殡葬费就够啦!〃 
〃大叔,〃方一君问,〃俺爹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听高羊说,他和俺爹都把车停在了路边,是司机硬把车开上来的。〃 
高金角说:〃噢,是这样?那司机该判徒刑,车主还要赔偿你家的人命钱!是哪里的车?〃 
〃是乡政府的,王安书记也坐在驾驶楼里。〃高羊说。 
高金角脸色变黄,严厉地说: 
〃高羊,你可不许瞎说!你看清楚了吗?〃 
〃大叔,俺没瞎说。乡政府的车往前跑了一段,水箱漏光了水,跑不动了。我正抱着四叔在哭呢,王书记和张司机又跑回来了。司机浑身哆嗦,嘴里一股酒味。王书记安慰他:"小张,别怕,有我哩。"王书记问俺是哪个村的,俺说了。俺听到王书记长舒一口气,王书记说:"小张,你别怕,是咱乡里的农民,事情好办极了,给他们家点钱就是啦!〃高羊啰啰嗦嗦地说。 
高金角严肃地说: 
〃高羊,说话要负责任啊!你看清车牌号码了吗?没看清可不要乱说。〃 
〃那是辆黑车,根本就没挂牌,白天不敢出去,都是夜里活动!〃养鹦鹉的高直楞恶声恶气地说:〃那个司机,是王安老婆的叔兄弟,原是个开拖拉机的,根本没有开汽车的执照!〃 
高金角怒吼一声: 
〃高直楞!〃 
高直楞直愣着眼,说: 
〃怎么啦?不让说话?你怕他,俺可不怕他!俺舅舅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他王安算根屌毛!〃 
〃喔,你还有这么一个舅舅?那你是不用怕什么,随便说吧。〃高金角转脸对方家兄弟说,〃这事情不简单,我一个村主任,管不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只有两条要求:第一,死尸要火葬,这是县里的规定;第二,卖了牛肉要向村委会交十块钱管理费,这是乡里的规定。〃 
〃方老大,方老二,你们这些窝囊废!〃高直楞说,〃把你爹的尸体抬到乡里去,看看他王安怎么办!〃 
方老大还在犹豫,方老二把眼一瞪,说: 
〃走,大哥!金菊看家,娘你也去!〃 
老大和老二从车上把老头子拖下来。老头子像一条死狗,趴在地上。我说:〃老二,等等,给你爹换上件衣裳吧,他还有一件新棉袄,让他穿上吧,这是去见官,体面点好……〃老二说:〃人都死了,还要屁的体面!〃老二摘下一扇门板来,把老头子搬上去,起先是趴着,我说:〃老二,让你爹仰着吧。〃老二把他爹翻了一个身,脸朝了上,两只大眼死瞪着天。高直楞这个好人,家去找了绳子和杠子,把门板捆好了。老大瘸着腿在前,老二直着腰在后,兄弟俩抬着他爹朝乡政府走,我跟在后边。村里的男男女女一大溜,拖拖拉拉地跟在我身后。高马那个小杂种也来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和老头子的闺女女婿了。他走到老大身边,一把抢过杠子去。高马和老二一般高矮,门板端平了,老头子的头也不滚来滚去了。抬到乡政府,把大门的不让进,让高马一膀子就扛到一边去了。乡政府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条大狗蹲在伙房门口冲着我们汪汪地叫。那辆撞死我家老头子的车停在院子里,车上拉着一车绿蒜薹。车头上尽是些血。 
〃他大嫂子,你的案子有点眉目了吧?〃四婶关切地问那个中年女人。 
〃快要判了,俺别无牵挂,就是舍不得俺那好孩子。〃中年女人眼泪汪汪地说。 
〃他嫂子,想开点吧,孩子小时,都像小狗一样围着娘转,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四婶说。 
那辆车上沾着俺老头子的血,沾着俺家那条母牛的血,一股血腥味,一股蒜薹味。俺家那车蒜薹也让他们给糟害啦,俺那老头子血一滴汗一滴种出来的蒜薹,都给糟害了。俺一家三口,守着老头子的死尸,在乡政府大院里等啊等啊,等到天晌,连个过来问问的也没有。苍蝇在老头子脸上爬呀爬呀,它们一边爬,一边往老头子的眼里、嘴里、鼻孔眼子里、耳朵眼子里下白渣。白渣?白渣就是蛆啊,一转眼那些白渣就乌乌压压地活起来了。苍蝇一群群地飞着,赶走了这一群,那一群又飞来了。俺去墙上撕下一块报纸,蒙在老头子脸上,哪能蒙得住呢?那些苍蝇从报纸底下又钻进去了!那么多人都来看热闹,东村西村,南邻北舍都来了,就是不见一个官家的人。俺家老二到大院外的饭店里称了两斤油条,用块报纸兜着,叫俺吃,俺咬了一口,那块油条在嘴里乱打滚就是咽不下去。俺怎么能咽下去呢?老头子的死尸就摆在俺眼前,曝晒了一上午,都有味了。俺家老大也不吃。就老二自己吃。老二还爬到那辆汽车上,拖下一大捆蒜薹。他一手拤着绿蒜薹,一手拿着黄油条,左咬一口,右咬一口,两个眼珠子瞪着,两个腮帮子鼓凸着,狼吞虎咽。俺知道,二小子虽然愣怔,但他心里也不好受,怎么着也是他爹啊。 
日头发红的时候,到底等来了一个官家的人,是那个杨助理员,原先,他算是俺家的瓜蔓子亲戚,但自从金菊跟了高马,他就不是俺的瓜蔓子亲戚了。俺家老大叫过他〃八舅〃,俺家老二给他家不知道干了多少活,盖屋、打墙、推土、运粪,俺家老二就像他家雇的长工一样。他骑着自行车从大门外来了,俺想:这会儿好了,盼星星,盼月亮,把救星盼来了!老大和老二迎着杨助理员跑上来。俺也跑上去,称呼什么呢?还是叫〃他八舅〃吧。俺说,他八舅,你给俺做主啊,俺给您下跪啦!俗话说,一跪千金重,杨助理员承担不起,慌忙把俺搀扶起来。后来俺才知道他是装模作样,还掏出一块手绢擦着眼。他掀起那张破报纸看看俺老头子的脸,苍蝇嗡一声飞起来,吓得他跳了一个跳。他对俺说:
第54节:犯了诬陷罪
〃四婶子,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俺家老二忿忿不平地说: 
〃王书记轧死了俺爹,起码也得来打个招呼吧?俺爹虽然贫贱,可孬好也是条人命,就算轧死一条狗,也该向主人家道个歉吧!〃 
杨助理员挤着眼说: 
〃老二,虽然你妹妹跟人跑了,你家毁了婚约,把俺那可怜的外甥给折腾成疯症,整天价不是哭就是笑,可咱到底也算是亲戚了一场,这也叫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我批评你,刚才你这些话欠考虑!王书记不是司机,他怎么能轧死你爹?司机轧死了你爹,他犯法,法院自有公论,你们把尸体抬到乡里,招来千万的人,干扰乡里工作,乡虽然小,但也是一级政府,干扰乡里工作,就是干扰政府的工作,干扰政府工作就是犯罪。本来是你有理,这一闹,你反而没理了,对不对?〃 
老二不服气,说: 
〃不管怎么说,这事王书记有责任,他利用公车,贩卖蒜薹,轧死俺爹,他却躲起来,连个照面也不打,这理走遍天下他也说不过去。〃 
〃老二,你这话更离谱了,〃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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