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蒜薹之歌》第45章


四婶东扯一把,西扯一把。她把窗户上的绿绸窗帘撕下来,双手扯着,好像抓住一个人的头,她哭着,骂着: 
〃你还俺的老头子!还俺的老头子!〃 
有几个农民在撬着办公桌上的抽屉,提哑铃的小伙子把桌子上的玻璃板,玻璃板上的金属烟灰缸,全部捶烂了。县长跑得仓皇,香烟屁股还在烟缸里冒烟哩。一筒〃大人参〃牌香烟和一盒火柴放在桌子上。小青年抽出一支烟,插到嘴里,说:〃老子也坐坐县太爷的宝座。〃他一腚坐在县长的藤椅上,划火抽着烟,跷着二郎腿,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几个农民扑过来抢那筒人参烟。四婶把绸窗帘、字画、文件聚拢在一起,从桌上拿过火柴,划火点着。绸窗帘嗤嗤地冒着白烟,很快引燃了纸张,火舌沿着破碎的壁橱爬上去。四婶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喃喃地说:
第58节:押回监室
〃老头子,俺给你报了仇了!〃 
火苗腾起,农民们蜂拥逃出。高羊扯了一把四婶,说: 
〃逃命吧!四婶!〃 
楼道里浓烟滚滚,看来不止一个办公室里起了火,头上的天花板和脚下的楼梯都在震动。成群的人争相逃命。高羊拉着四婶逃出正门,他突然想起黑金鱼和红金鱼,也只能想想吧,千头攒动,两千条腿碰撞,被推倒的人在低处惨叫。他紧紧地攥着四婶的手,腾云驾雾般飞出县府大院,七八个持抢舞棒的警察的脸一晃就过去了。 
三 
〃是你带头砸了县长的办公室?〃坐在正中的男警察威严地问。 
〃政府,俺不知道那是县长的办公室……他们一说是县长的办公室,俺就再也不敢动手了……〃高羊跪着说。 
〃照原来姿势坐好!〃警察严厉地说,〃难道别人的办公室就可以随便砸吗?〃 
〃政府,俺迷迷糊糊地就被裹进去了……政府,俺自小老实,没干过坏事……〃 
〃你不老实还能去烧国务院?!〃警察嘲讽道。 
〃火不是俺点的……火是四婶点的……〃 
女警察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坐在正中的男警察。男警察把纸上的字念了一遍,问: 
〃高羊,这都是你说的吧?〃 
〃是俺说的。〃 
〃过来签字!〃 
一个警察把他拖到桌子前。女警察递给他一支笔。他握着笔,手抖得厉害。他怎么也想不起那〃羊〃字是三横还是两横,女警察说: 
〃三横。〃 
〃押回监室!〃 
〃政府!〃高羊跪在地上,哀求着,〃政府,俺不敢回监室里去了……〃 
〃为什么?〃 
〃他们合伙揍俺,政府,求求您给俺换个监室吧。〃 
〃让他去看死囚!〃坐在正中的警察对站在旁边的警察说。 
〃九号,你愿意去看死囚吗?〃 
〃愿意,只要不让俺跟他们在一起就行。〃 
〃好,你要注意,不能让他自杀。这是件美差,每顿饭多发一个馒头给你。〃 
四 
那死囚是个黄面皮的男人,嘴上无须,两只凹陷在眼窝里的绿眼珠子骨碌碌转着,那样子怪吓人的。 
高羊一进死囚牢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囚室里只有一张床,地上还有一张腐烂的草垫子。死囚手上戴着铐,脚上戴着镣,蹲在墙角上,仇视地盯着他。 
高羊点头哈腰地说:〃大哥,政府叫俺来和您做伴。〃 
死囚一咧嘴,笑了。他的脸像黄金一样的颜色,牙齿也是黄金的颜色。 
〃过来……过来……〃死囚点着头招呼他。 
高羊有些心虚,但看到他戴着手铐脚镣,行动不便,估计不会有事,就小心翼翼地往前靠拢。 
死囚笑着,点着头,招呼他靠前靠前再靠前。 
〃大哥,您有什么事要俺帮忙?〃 
一语未了,那死囚抡起双手之间的铁链,猛地打在高羊的头上。高羊叫了一声亲娘,连滚带爬地逃到铁门边上。死囚戴着镣铐蹦起来,凶相毕露,哗啦哗啦拖着镣,朝高羊扑来。高羊从他腋下钻走,跑到铁床上。死囚扑到床边,他又躲到铁门边。斗了几十回合,死囚一腚坐在床沿上,咬牙切齿地说: 
〃你敢过来我就咬死你,临死我要捞个垫底的。〃 
这一夜,高羊疲乏至极,但强打精神不敢睡去。死囚牢里昼夜亮灯,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蜷缩在铁门边上,尽量离那死囚犯远点,以便来得及跳起逃命。 
死囚犯整夜都睁着那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每当高羊要昏昏入睡时,死囚就站起来,凶相毕露,哗啦啦地拖着镣,对着高羊扑来。高羊想起了小时听人讲过的看死尸的惊险故事,那些故事里说:夜深人静时,死尸就活了,撵得活人满屋子乱窜,等到公鸡一叫,那死尸就倒了。这一夜的经历与那些故事几乎一样。不同的是,看一夜死尸可赚许多银两,看一夜死囚只能多吃一个馒头。 
住在普通监室里,受犯人们虐待滋味难受。 
看死囚整夜不敢合眼,滋味也不好受。 
他想,这种日子过上一个月,非死了不行。 
他特别后悔。 
天老爷,保佑我出去吧!出去后,哪怕人家把屎拉到我头上,我也不骂,不打,不找地方说理。 
■第十七章 
乡亲们别怕流汗别偷懒 
打井抽水抗旱天 
蒜薹着水一夜长一寸 
寸寸黄金寸寸钱 
四月大旱,瞎子张扣鼓舞群众抗旱演唱片段 
一 
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犹如一朵肥硕的鲜花。月光犹如鲜花馥郁的香气,洒遍了辽阔的原野。田野里刮着春四月里特有的温暖干燥的风。数月滴雨不落,大地焦渴,农民的嘴唇开裂;庄稼生锈,正在抽薹的蒜苗垂头丧气。 
田野里星星点点,闪烁着灯光,家家户户都在挑水浇蒜。高马也在挑水浇蒜。井里泉源不旺,每挑二十桶,就干涸见底。趁着这空儿,高马跑到五十米外的一块蒜地里,与白胡子老头王长礼说闲话。 
王老头的井上安装了一架辘轳,井里的泉源也不旺。高马跑过去时,王老头的井恰好也干了。 
〃三爷,歇歇抽袋烟吧!〃高马说。 
〃好,歇歇抽袋烟。〃王老头用脚尖把木桶挑到井沿上,说。 
〃三爷,说个故事吧。〃高马卷了一支烟递给王老头。 
〃哎,哪有什么故事!〃老头抽着烟,火星儿照红了他的嘴巴。 
井里响着清脆的泉水声,极远的地方有柴油机的突突声。浇过水的蒜苗,支楞着叶子,叶子上有暗淡的月光。那月亮很大,月亮附近有鸟儿在啼叫。 
〃你到过张家湾吗?〃王老头问。 
〃没到过。〃 
〃那个湾里的蛤蟆都不会叫!〃 
〃为什么不会叫?〃 
〃你听我说嘛!〃 
高马作为重犯,单独关在一个监室里,月光从铁窗里漏进来。 
张家湾有母子二人,母名张刘氏,子名张九五,九五自小聪明过人,母亲沿街讨饭,供给儿子念书。九五调皮捣蛋,在学堂里捣蛋。先生派下功课来,就走了。去干什么呢?这里头有个故事,咱就先说这个故事吧。 
话说这学堂有一个学生,小名叫冬生,冬生的娘长得俊,号称茶壶盖子。先生见了冬生就问:〃冬生,你娘没想我?〃冬生回家就问他娘:〃娘,俺师傅问你想没想他?〃他娘笑笑,也不说什么。天长日久,先生天天问学生,学生天天问他娘。这天先生又问。学生问。他娘就说:〃你回去跟先生说,就说我想他了,叫他明日来咱家耍。〃第二日早上,先生又问,学生就按他娘教的说了。先生派下课来,转身就跑了。跑到哪里去了,跑到冬生家去了。冬生的娘油头粉面,坐在炕头上。先生一见就像猫见了耗子一样扑上去,又是摸奶子又亲嘴。冬生的娘笑眯眯的,由着先生摸索,先生去解冬生娘的裤腰带时,冬生娘推推搡搡的,腰带解开了。门外传来敲门声。冬生娘说:〃坏了,他爹回来啦!〃先生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那打门声一阵急似一阵。冬生娘说:〃先生,里屋有盘石磨,你进去装驴拉磨吧!〃先生只顾活命,哪有个不听?蹿进里屋,果然见一盘石磨,安在房子正中,磨顶上堆着二升麦子。先生拉着磨棍就转开了。那磨不大不小,刚好一人能拉动。先生听到冬生的娘慢吞吞地下了炕,开了门。冬生爹大声叫着:〃你在屋里干什么?是不是偷了个汉子?〃冬生的娘说:〃你胡说些什么?我借了一匹驴推磨,麦子面吃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冬生的爹问:〃这匹驴好使唤吗?〃〃不好使唤,费了好大的劲才套上,要不早就给你开门了!〃冬生的娘说,〃还赚了个你骂,骂我偷野汉子!〃冬生爹说:〃你等着,我去打这个驴杂种,替你出出气!〃先生在磨屋里吓得屁滚尿流,拉着磨飞跑。冬生娘说:〃你听,驴也懂人语,听说你要打它,它走得多快呀。〃冬生爹说:〃你烫壶酒我喝吧!〃先生听着人家两口子在炕上喝酒调笑,心里甜酸苦辣,说不准是个什么滋味,想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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