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之间》第62章


陶陶倒来温开水,递给关隐达,说:“你还得修炼。你什么时候有老爸那种心态,就自在了。” 
关隐达吞下六味地黄丸,说:“老爸能够有个好心态,巴不得。但我总怀疑他的淡泊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不把什么都看淡些,又能怎样呢?” 
陶陶叹道:“做官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关隐达笑道:“是没有意思。所以人就要想通达些。我见识过省里一些老领导的秘书、司机,想来真是心寒。那些老书记、老省长,当年谁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钻到他们身边去,哪怕给他们擦屁眼都愿意。他们的秘书、司机,都风光得不得了。如今他们退下来了,就谁也嫌弃了。 
他们仍然配有秘书和司机。这些秘书、司机就恨自己运气差,等这些老家伙没用了,他们才轮到这份差事。他们当面叫某老某老,背地里都叫人家老东西。只要哪个老领导病了,他的秘书、司机就暗自高兴,巴不得人家一命归西,他们就可以解放了。陈副省长快八十岁了,身体还很健旺,他的秘书就成天在外面对别人摇头,说怎么得了,哪天是个头哟!” 
陶陶听着很生气,说:“这些老人家自己也不争气,他们的儿女也不争气。我爸爸若是省级干部,他只要退下来,我坚决不要人家配什么司机、秘书。自己儿女天天守着老人家,多好。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关隐达笑道:“你还真生气了。人没到那步,到那步就会那样的。老领导照样比秘书、比司机、比房子、比车子。他们生病了,有儿女守在医院他们不会满足,宁可让秘书守着。这叫享受待遇。” 
陶陶摇头道:“官场真是害人,把人都弄成疯子了。” 
关隐达笑笑,不再议论这事了。他想官场就是如此,谁也拿它没办法。关隐达琢磨过孟维周对他称呼的变迁,就很有意思。孟维周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见了关隐达就叫关兄;过了几年,孟维周当了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就叫他关老兄了。 
“关”和“兄”中间加个“老”字,意思没变,意味却不同了。 
关兄是那种刚人仕途的年轻人叫的,显得斯文、拘谨、恭敬。 
孟维周开始叫关老兄了,老成多了,同关隐达就是平辈之礼。 
孟维周当上地委领导后,第一次见了关隐达,就直呼老关了。 
通通作业完成了,揉着眼睛出了房间。陶陶说:“我们看外公外婆去。” 
通通点点头,不多说话。陶陶就说:“儿子你怎么了?比你外公还深沉。” 
儿子仍是不说话,面无表情,等着爸爸妈妈叫出门。 
关隐达就想儿子让没完没了的作业和考试弄得没朝气了。 
他摸着儿子的头顶,说:“我们走叫吧。” 
从教委去市委机关要坐两站公共汽车。关隐达体谅司机,星期天一般不用车。却又不想坐公共车,每次都是走着去,只当散步。 
路上碰着王洪亮。握了手,关隐达说:“听说你要下海?” 
王洪亮说:“关主任消息这么灵通?不是下海,地委派我去企业挂职。” 
关隐达就笑笑,说:“你洪亮老弟是什么人物?你是一举一动,万人瞩目啊。好,你们年轻人,还可以好好干一番。” 
王洪亮说:“关主任比我才大几岁?就充老大了。我是想就着这个机会,去企业算了。你关主任可要抓住机遇啊。” 
关隐达摇头道:“我还有什么机遇可抓?老了。” 
两人玩笑几句,握手而别。陶陶说:“王洪亮是个人物。” 
关隐达回道:“是个人物。” 
走在街上,关隐达的手机老是响。他便不停地接电话,有的是工作电话,有的是朋友问候。陶陶说:“你干脆关了电话。” 
关隐达说:“市委最近有个新指示,上班时间,部门主要负责人离开办公室,就得开着手机。晚上和周末,不在家里也得开着手机。” 
陶陶说:“你们这官也当得真可怜,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关隐达说: “都因上次星期日,一帮农民到市政府上访。 堵了大门,砸了汽车,市委领导要找下面几个部门的头儿,怎么也找不到。孟维周一发火,就下了这么个通知。” 
陶陶突然抿嘴而笑,说:“当年有手机就好了,爸爸找你,不用我去跑腿了。” 
关隐达笑道:“就搭帮那时候没手机,不然我哪有机会同你来往?天知道你现是谁的老婆。” 
陶陶扯扯儿子,逗他:“那也就没有通通了。” 
通通一直在东张西望,根本没听爸爸妈妈在说什么,懵懵懂懂地问:“说什么呀?” 
陶陶朝关隐达做了个鬼脸,对儿子说:“妈妈在说那年涨洪水……” 
通通抢了话说:“水中漂过来一个木盆,木盆里躺着个小孩,小孩就是通通。讲了一百遍了,没意思。” 
关隐达哈哈大笑,说:“现在小孩,都是摔头主义。” 
进了地委大院,尽碰着熟人。有些人同他打着招呼,却不太自在。关隐达就知道,他们正像王洪亮说的,是跑到大院里面抓机遇来了。休息日往市委机关跑,能干什么呢? 
上了桃岭,沿小路蜿蜒而上,就到了那个幽静的小院。关门闭户的,像是好久没住人了。关隐达每次上岳父家,都感觉这里太冷清了。陶陶叫通通喊外公外婆。通通便叫道:“外公,外婆!” 
门开了,外婆满面笑容。“爸爸呢?”陶陶问。 
妈妈说:“爸爸睡着。” 
陶陶便交待通通小声些,别吵了外公。庭院里有树荫,下面放有小凳。老小几口都坐在外面说话。陶陶妈说:“他外公最近老是容易瞌睡。一张报纸看不上半页,就困’了。晚上又睡不好。老了。”老人家说着就叹了起来。 
陶陶忙说:“没事的,爸爸身体算好的。想睡就睡,想活动就活动,别勉强他。” 
妈妈摇摇头:“你爸爸脾气犟,听不进我半句话。我要他每天下山去,同老人家一块玩玩。他就是不肯去。最多清早打套太极拳,写两张字。余下时间,守着报纸和电视。” 
陶陶宽慰妈妈:“妈你也不要担心。爸爸好静,随他。” 
妈妈笑道:“有天我见他吃过早饭。就抱着本书看,心里气他,就逗他。我说老陶,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爸爸认真听着,问什么好消息?我说,你好好读书,会有意外惊喜。你爸爸又问,什么意外惊喜?我说,听说皇帝老子要招驸马了。” 
陶陶笑出了眼泪,直问爸爸是什么反应。说笑间,陶凡出来了。陶陶望着爸爸,仍是笑个不停。陶凡拍拍通通的脑袋.问:“告诉外公.他们笑什么?” 
通通调皮道:“外婆说,外公招驸马了。” 
陶凡只是笑笑,很慈祥的样子。关隐达早起身搬了凳子招呼陶凡坐下,问:“爸爸身体怎么样?” 
“好哩。”陶凡说。 
陶陶和妈妈说家常,陶凡和关隐达只是听着。通通坐了会儿,很没意思.就进去看电视,说这会儿有动画片。陶陶就说通通怎么得了.都快上高中了,还这么喜欢看动画片。关隐达说孩子也太辛苦了,该让他轻松一下。 
陶凡始终不说话,望着天边的浮云。他表情漠然.目光有些空洞。也许只有关隐达才知道,陶凡内心其实很孤独。关隐达从来不点破这一层,他同陶陶都没说过。免得她伤心。退下来的老干部,多半都在老干活动中心休闲。那里可以打门球、搓麻将,也可以喝茶聊天。但是陶凡从来没去过那里。他当地委书记时,老干部们多次建议,要修老干活动中心。陶凡不同意,说财政太困难了,缓几年再说。后来他退下来了,张兆林想照顾老同志的情绪,却碍着陶凡,也没修成。到了宋秋山手上,陶凡的影响力日渐减了,才修好了老干活动中心。老干部们现在越是玩得自在,越是声讨陶凡的不开明。他们说要是早些年修成活动中心,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会多活几年。 
当年陶凡本来有着很好的政声,可是后来人们对他的评价慢慢就变了。关隐达能听见的话就很让人无奈了,那么肯定还有很多更不堪的话他没法听说。人们把陶凡主政那十年,叫做陶凡时代。有些干部很愤然,说陶凡时代,西州没出人。他们说的人,专指大人物,就是张兆林、宋秋山、周一佛那个级别以上的大干部。都说陶凡自己上不去,也不让别人上去。说要想陶凡提拔个干部,就像要割他的肉。这个也不成熟,那个也太稚嫩,就他陶凡一个人能干。不像张兆林、宋秋山和周一佛,舍得用干部,讲义气,够朋友。好像只有他陶凡一个是马列主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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